入夜之后的太极殿格外寂静,落雪声和风声皆被阻在门外。
漆黑的寝殿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殿内的一条纱幔微微动了动,凤兮睁开眼,坐起身来。一条黑影从房梁上飘落下来,单膝跪地,抱拳低声道“姑娘,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已经将国师的残暴之事,散布出去了。我们的人偷袭了国师府,国师受了轻伤。”
“辛苦了!上官锦和风逐那边,你们多盯着点儿,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凤兮说完,那黑衣人应了声“是”便起身,隐入黑暗中。
许是受了打击,南西月回到上清殿后病情加重,接连数日不曾上朝,南朝中大臣们焦虑不堪,日日都要着人去上清殿询问南西月的状况,生怕南西月有个什么差池。
符鬼觉得南西月病倒,跟凤兮脱不开关系,提着剑就要闯太极殿,被层层羽林卫包围,闯宫要以谋逆大罪论处,符鬼只得收起剑,愤而离去,甚至连凤兮的面儿都没见着。 🅼.𝓥🄾𝔻🆃𝓦.𝙡🅰
南西月的情况不断恶化,春娘没了折,来隔壁太极殿请凤兮为南西月医治。
这一次,凤兮却没有动,只叫春娘去请国师。
春娘不知道凤兮为何,突然要拒绝为她主子医治,还以为自家主子哪里做得不对,引得凤兮不快了,便跪在太极殿外,一个劲儿地给凤兮说好话。
“凤公子,求求你了,去看看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就快要不行了。”太极殿外的雪堆了厚厚的一层,春娘跪在雪地里,身子冷得直哆嗦,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可回应她的,只有太极殿外呼啸的寒风。
“凤公子,若是我家主子哪里做得不对,奴婢替我家主子向您道歉,请您出来看看我家主子吧。”
“我家主子真的快不行了,求求您,行行好。”
她执着地跪在太极殿外,用乞求的语气,一遍遍请求凤兮出来,帮帮她家主子。
可凤兮却大门紧闭,似乎对她的乞求充耳不闻。
直到春娘在殿外渐渐没了声,太极殿的门才从里面缓缓拉开,身子被冻得僵硬地春娘缓缓抬起头,便见一身似火的凤兮站在她的面前。
凤兮将一粒药丸递给她,淡淡道“把这个给你家主子吃下去,再去请国师为你家主子诊治。”
“可是,国师他?”国师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医治主子呀。
见春娘不接,凤兮缓缓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手,将药丸放在了她的手心,“记着我的话,把药丸给你家主子吃下去,再去找国师。你家主子能不能有救,就看你怎么做了。”
听凤兮这么一说,春娘顿时觉得凤兮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可她相信凤兮不会害她家主子,否则,凤兮也不会去临安城救他家主子。
凤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是,奴婢记下了。”春娘点了点头,手指根根收紧。
让殿内伺候的两个婢女将春娘送去了上清殿,凤兮才转身进了太极殿,安安静静地等待
春娘从太极殿离去后,派人去国师府传话多次,容祖却迟迟不来。
直到月中时,容祖才踏出国师府,不用春娘去请,便自行进了宫。
容祖让殿内伺候的人都在门外守着,便进了上清殿,亥时入,子时出。
待容祖离开之后,凤兮飞身跃上了上清殿。
上清殿二楼上,燃着几盏烛火,烛火摇曳中,南西月颓然坐在殿中,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即便是在灯火朦胧的黑夜中,南西月那张病态的脸,看上去也是惨白一片。
凤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南西月的身后,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她轻声道“地上凉,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此时的南西月心痛的同时,更是满腹疑惑。
每次容祖给他医治旧疾,事先都会给他喝下一碗药汁,他喝完药便会昏睡,而整个过程只有他和容祖两个人在,本是做得非常隐秘的事,却逃不过凤兮的法眼。
若凤兮不是一早就知道,又怎会让春娘给他吃下,那解迷药的药丸!
他就是要他亲眼看着他最信任的祖父,在他眼前割开他的手腕,饮下他的鲜血。
他真的太残忍了。
见南西月没有动作,凤兮缓缓走到他面前,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冷声道“你以为你父亲为何病弱?你以为他为何从不告诉你容祖的存在,你以为容祖每到月中才来为你看诊,当真是怜爱你?”
微微抬起头,南西月仰望着面前一身红衣的凤兮,心中一阵颤抖。
“容祖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长生。你父亲生来身体强健,只因被你最敬重的祖父容祖,拿去做了药人,才落下了一身病根。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逃离了容祖的监禁,做了西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夫,却也没能让自己的儿子,脱离跟他一样的命运。”
说着,凤兮的声音沉了下去,她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情绪。
“你父亲当年是没有选择,可你不同。你明明可以脱离容祖的掌控,却更愿意去相信那个害了你们父子俩的恶人,反而舍弃了那个爱你至深的人。”
“南西月啊南西月,你说,你是不是很蠢?”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些?”南西月突然踉跄着站起身来,抓住凤兮的肩膀,使劲儿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为何你不早点来?”南西月有些癫狂了,他的音色中带了哭腔。
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
第三百五十六章:新生(2/2)
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凤兮的身上,惨白的面上,浮现出两道泪痕。
他疯狂地摇晃着凤兮的身子,不满道“你不是说我父亲托你照顾我吗,为何你现在才来,若你早些来,若你早些来,若你早些来……”
“若我早些来,东方芜就不会死吗?”一把将南西月推到在地,凤兮将他说不出口的话给他补全了。
“别天真了。”当她还是东方芜的时候,她爱他入骨,可他阳奉阴违,为了坐上王位。他不肯相信她,明明心里也爱着她,却还是决心要杀她。
她就在他身边,却也无法让他相信她。
南西月瘫坐在地上,一个大男人,硬是悲悲戚戚地哭了出来。
可没哭两声,南西月便倒在了地上。
眸子微微一凝,凤兮上前去察看,指尖搭在他脉门上一探,忙将他拖到床榻上,将春娘唤了进来。 𝙈.🅅𝓞🄳🆃𝙬.𝙡𝙖
见凤兮在上清殿内,春娘先是惊讶了一下,却见自家主子一动不动地躺下了,顿时觉得情况不太妙。
“去扶伤医馆,把温行舟叫来,记得让他带上器具。”凤兮吩咐道。
温行舟?
春娘怔愣了一下,忙转身奔出了上清殿。
没过多久,春娘就带着温行舟来到了上清殿,温行舟几乎是被春娘拖着来的,待春娘一撒开手,他便撑着上清殿雕龙圆柱,不停地喘着粗气。
还不待温行舟歇息好,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声清喝从里面传来,“还不赶紧进来!”
闻言,春娘又将温行舟拖进了殿内。
看见凤兮的时候,温行舟身子顿时一僵,凤兮却没有闲心跟他叙话,她冷声道“把导管拿出来。”
温行舟心中一阵激动,急忙上前,将肩上的药箱放下,根据凤兮的吩咐,将导管拿出来,简单地消毒过后,递给了凤兮。
凤兮将导管的一头刺入了南西月腕脉,另一头却扎进了自己手腕处。
“这是?”春娘惊得说不出话来。
将两只手的手腕都插上导管后,温行舟上前,扶着凤兮缓缓躺在南西月身侧,温行舟解释道“师父要给他换血。”
师父?
春娘一惊,世人皆知,温行舟的师父是东方芜,莫不是这室内灯线太暗,他将凤兮错认成先生了?
“换血?”不过,比起这个,春娘更关心的是她家主子的安危。
凤兮道“你家主子的病灶在血液中,我要以血换血,我的血换给他之后,他便不用再受旧疾折磨,到那时,容祖也不能随意拿捏他。”
如此一来,容朗托付她的事,她也算是尽了力了。
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做什么事情,都再与她无关。
恩恩怨怨,就此断绝
说罢,凤兮缓缓闭上眼睛,“你出去吧,雁来留下。”
主子有救了,春娘心中总算是松快了些,忙退了出去。
温行舟几年前得她教导医术,眼下在这京华城,凤兮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有温行舟守着她,她很安心。
温行舟的目光落在凤兮的脸上,她没有死,这真的很好。
他一直觉得,他的师父,是个顶好的人,她不该落得那般下场,她应该潇洒恣意地活着,而不该被任何人束缚,南西月他根本配不上他的师父。
可他的师父,终究还是放不下南西月呀!
看着凤兮闭着双眸躺在南西月身侧,殷红的血顺着导管缓缓流进南西月体内,南西月体内的血顺着另一只导管,缓缓流进凤兮体内。
这场换血结束的时候,上清殿门外的天空,微微露出一抹鱼肚白。
温行舟将导管从床榻上的两人手臂上取下来,对凤兮道“师父,你感觉如何?”
凤兮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便上清殿内火炭整夜不灭,她依然觉得身上很冷,“我没事,你回吧。”
她还活着,温行舟觉得已经很知足了,收拾好药箱,郑重拜别了凤兮才离去。
突然,凤兮的全身,仿佛在被什么啃食一般,全身各处都在痛。
她拧起眉头,南西月以前病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也难怪,他会将容祖当作救命恩人了。
凤兮从床榻上站起来,身上却没了力气,脚下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这种浑身被万蚁噬骨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她强撑着身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面色红润的南西月,转头便走出了上清殿。
春娘凤兮扶回太极殿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先生,我替我家主子谢谢您。”
事情已经办妥,凤兮不需要再隐瞒身份。
南西月得了她的血,不会再受制于容祖,以后的事,便由他自己处理了。
“不必,我只是来完成对容朗的承诺,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凤兮摆了摆手,缓缓躺进了软榻里。
没过多久,南西月便醒了过来,他好久没觉得身体如此轻快了。
打开殿门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上暖暖的,没有一处不舒服。整个身体,比之从前更有活力,他一跃便上了房顶,轻快无比。
问过春娘之后,他才知道,是凤兮给他换过血。
东方芜并没有死,而凤兮就是东方芜!
南西月激动得无以复加,可当他带着春娘去到太极殿的时候,那软榻上却没了凤兮的踪影。
凤兮消失了,就像她忽然出现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