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 赶紧出去迎迎马夫,看稳婆到了没?”时渊推开一小道儿屋门,探出脑袋催促道, 勉强压抑着的呻/吟声从门缝中漏出。
陆云琛打慌里慌张地抱着小夫郎进了屋,便被时渊赶了出来, 自己急躁得在门口走来走去,听见动静,忙不迭的,瞅着机会想要进屋瞧瞧秦慕言, 被沈昌傅提溜着后颈又给拽了回来,“云琛,知道你心急你家小夫郎,可这产房, 咱们汉子是进不得的, 你且放心,时渊是生产过的,有他在里面,秦小哥儿没事。”
陆云琛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卧房门口, 甭管女子还是哥儿, 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事儿,哪里算得上是轻松的。他朝着大堂张望了一眼, 先前来闹事的那些人都被安置在大堂中,由周贤帮忙照看, 古平和梁欢也已经赶了过来,在外面处理那些个中毒的客人,这才得以给他机会, 可以在这儿守着小夫郎。
老太太这会儿正跪伏在屋中的佛堂前,手里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刻不停地祈祷着。
此时虽是离着秦慕言预产的时间不足半月,可谁能想到,生产的日子竟是在这样的时候,屋外闹作一团,屋内也不得安宁。
陆云津推开屋门,急慌慌地出来,“大哥,时哥..时哥说让找把剪刀来,还有干净的棉布,还说要多烧些热水..”
陆云琛忙将先前便准备好的干爽绵柔的棉布敛起来一并交于陆云津,这是他半月之前就依着周贤的吩咐,提早拾掇好的,就怕小夫郎介时生的仓促,乱了手脚。本打算去庖屋烧水,沈昌傅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叫他在屋外安心等着,自己忙活去了。
一时间,后院倏地安静了下来,紧贴着门口也听不见什么动静,陆云琛心底愈发慌乱了起来,他坐也不是,行也不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稳婆来了稳婆来了..”庆阳扶着一老太太进来,敲开了卧房门,将老太太塞了进去。
陆云琛趁着开门的间隙冲着里面瞄了两眼,自家小夫郎躺卧在炕头上,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正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云琛,你别在这守着了,宋婆是当初给我接生的稳婆,她接生多年,经验丰富得很,我瞧慕言身子骨要强些,定是比我那会儿好生产,你去做些吃食来吧,慕言一会儿生产完准是要饿了....”时渊见他总也放心不下,循着机会就想往产房跑,遂出声劝抚道。
陆云琛收回视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疱屋。
“小哥儿,你且听我的,让你用力的时候,你再用力....”稳婆见惯了大场面,此刻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秦慕言蹙着眉头,紧抿着唇,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他的额间,他急促地喘息着,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时渊告诉他,生孩子的时候,千万不能大喊大叫,一定要留着力气使劲,所以再疼,他都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这一生就是小两个时辰,陆云津从屋中端出的水盆中皆是刺眼的鲜红,陆云琛贴在门框处,听着屋里小夫郎的声音愈发低弱也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他实在等不及,将鸡汤拿小火煨着,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直接冲进了产房。
沈昌傅和庆阳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入了卧房,顺手又将屋门掩上了。
“你这小子,怎这般沉不住气,这产房是你能进来的地方...”时渊正着急秦慕言怎么生也生不下来,冷不丁被陆云琛吓了一跳,出声斥责道。
陆云琛径直进了里屋,半跪在炕前,“阿言,我来了...我来陪你了。”,他俯身吻去秦慕言眼尾氤氲的水汽,凑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
秦慕言早已没了力气,手无力地垂在炕沿儿,浑身衣物已经被汗濡湿,听见自家夫君的声音,他涣散的神思被一点点拉回,“夫..夫君,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们平安..平安他...”
陆云琛打断秦慕言的喃喃自语,“瞎说什么呢..阿言..你不打算要你家夫君了吗?平安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
“小哥儿,咱们再使使劲儿,孩子再不出来,怕是要出问题的...”稳婆在一旁劝说道。
陆云琛握住小夫郎汗津津的手,托起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阿言,别怕,我在...”
秦慕言强撑着点点头,许是因着自家夫君的话,平白生出了一股子力气,仿若势如破竹。
陆云琛只觉得掌心一下子收紧,尖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是小夫郎指甲掐入肉里的痛意,伴随着秦慕言一记低沉绵长的呜咽声。
“孩子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小哥儿再加把劲儿,别松气,”稳婆惊呼道,伸手托住孩子的脑袋,将婴孩抱了出来。
秦慕言顿觉身下一阵轻松,他卸了劲依靠在陆云琛身上,有气无力道,“夫君...夫君..平安..”
陆云琛满心思都在自家小夫郎身上,敷衍地望了一眼皱巴着脸,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小丑八怪,“平安好着呢,胳膊腿都在...”
时渊和云津帮着稳婆给婴孩剪了脐带,又洗净用棉被包裹起来。
“怎么是个哥儿啊..”稳婆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对孩子的性别不甚满意。要知道,哥儿的地位在这异世界可是最低的,谁家生了哥儿不得骂一句赔钱货,这陆小老板疼夫郎又如何,还不是就瞧了一眼孩子便置之不理了,定是嫌弃这孩子是个哥儿呢。
陆云琛自是没听见稳婆的抱怨,秦慕言只听着平安好得很,便一头栽倒在他怀里,累晕了过去,这会儿正睡得不省人事。他将小夫郎身上濡湿的衣物悉数换了下来,又把炕上沾着血和汗渍的被褥都扯到了地上,重新换了新的被褥,见他躺得能舒服些才作罢。
时渊本想上来搭把手,帮着收拾收拾,可瞧着陆云琛那视若珍宝的稀罕劲儿,丝毫不亚于当初沈大待自己,忙欣慰地推至一旁。
安置好小夫郎,唤来陆云津和老太太在屋里照看孩子和秦慕言,陆云琛顾不得喘口气,这外面还有一堆烂摊子正等着他呢。
将先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稳婆,稳婆说了几句吉利话便收了下来,临走时,满脸担忧的看了眼在炕头上的孩子,不由得为他将来的命运感到可惜。
陆云琛没注意到稳婆的神色,将稳婆送走后,他去大堂察看了下那几个中毒的客人的情况,要么说周贤医术算得上顶顶好的,经他这么一治疗,躺在担架上病情最重的老太太此时面色都好转起来。
“几位大哥,我夫郎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还是那句话,该是我阖兴居的问题,我做掌柜的,绝不推脱责任,不管是不是中毒,又是如何中的毒,咱们先把这病治好,诸位尽管放心,一应费用,阖兴居全部承担,待几人病好,咱们在细谈这些事,如何?”陆云琛许诺道,他大体扫了一眼,不明真相前来上工的伙计陆陆续续都到了,却唯独不见宋大山的人影,他记得清楚得很,昨个儿大部分吃食都是宋大山做的,中毒这事儿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壮汉也都是些老实人,自己本想着带家里人来讨个说法,没想到却害得旁个人早产,这会儿见家里人病情好转,早没了先前的怒气,听了陆云琛的话,虽有些愤懑,但还是该抬担架的抬担架,该抱着抱着,该扶着扶着的撤退了,反正有他这一句话,这么大的阖兴居在这摆着,量这陆掌柜也逃不出哪里去。
目送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陆云琛闭了闭眼,冲着古平招了招手,“平哥,麻烦您跑一趟县衙吧,就说阖兴居要报官,有人在饭菜里下毒,谋害他人性命,特请县令大人严查此事。”
古平稍稍有些懵,“云琛兄弟,不过就这三两户人家,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待他们病好了,定不会再闹了..”
陆云琛摇摇头,“平哥,这事儿,你想的太简单了,最多到今天晚上,这事儿就会传遍整个永安镇,此时不报官,阖兴居就要完了..对了,你带着叶荞一起,先去宋大山家里瞧瞧去,看他在不在家,倘若不在家,报官的时候,就说是阖兴居伙计宋大山下的毒..”
古平怔了怔,宋大山下毒?这怎么可能?他这么实在一人,怎么会在饭菜里面下毒,要害别人呢?
带着满腹的疑惑,古平跟叶荞特地跑了一趟宋大山家中,推门进去,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跟邻居们一打听,才知道宋大山昨儿个夜里便背着包袱匆匆走了,这下子,要说此人跟下毒之事没有关系,古平也不信了。
......
“陆小子,你们这次可是摊上大事儿了。”周贤捋了把胡子,语气凉凉道。
陆云琛将余下的伙计先行遣散回去,扭头看向周贤,“周大夫,您医术高明,您瞧着这毒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这下毒之人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毒性虽烈,但不致死,不管是贪生怕死,还是尚存着一丝丝的善念,这人下得剂量并不多,这几个人,稍稍调养几日就没事了...”周贤斟酌道,方才把脉时,他便瞧出来了,这毒反应强烈了些,但吃进去的剂量也不过让人腹痛昏迷罢了。
“云琛兄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渊携沈昌傅一同问道。
听了周贤的话,陆云琛此刻脑子也乱的很,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体同他二人简单地说到了说道,目前他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委实宋大山最近的行为太异常,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若是古平和叶荞跑了个空,这事儿便八九不离十了。但他与宋大山一向无冤无仇,这人不会无端来陷害他于不义的,背后定是有其他人作祟。
时渊和沈昌傅又是何等聪明之人,只听陆云琛简单一二句,便猜出阖兴居是被眼红的人惦记上了,因着家中还有急事要去处理,他们在外耽搁的时间又实在太久,就让庆阳那小子留下来帮忙,自己先行离开。
走时,沈昌傅拍拍陆云琛的肩膀,“云琛,眼下不行先把铺子的事情放一放,秦小哥儿那边有需要我们的,尽管开口,咱们兄弟一场,不须得见外,庆阳留在你这,有事你招呼他便是。”
陆云琛心头涌上一阵酸涩的暖意,今个儿若不是云津去请周贤的路上碰上了驾着马车的庆阳,秦慕言早产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他微微欠身,拱手作揖道,“小弟谢沈大哥,时哥出手相助,待阿言过些日子恢复了,定当登门道谢。”
送走他二人,陆云琛才稍稍松了口气,想起庖屋还煨着鸡汤,他盛出一碗,撇掉面上白花花的油皮,端着进了庖屋。
秦慕言歇息片刻就醒了过来,周贤临走时开了补气血的药方,庆阳陪陆云津取药去了,老太太神经紧绷了一天,精神头也跟不上了,被他劝着也回屋歇息去了。
待屋里没了旁个人,秦慕言才挣扎着起身,将身侧的婴孩抱了过来,他还没好好看看自家的孩儿呢,只待他掀开薄被,正打算仔细瞧瞧小平安时,整个人却僵在原地。
怎么....平安额前怎么会有一抹朱砂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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