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言连着冲了几日的秋梨膏, 咳嗽减轻了不少,说起话来,连声音听着都清脆许多。陆云琛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着秋梨膏真的起了疗效,就连古平娘, 前些日子一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憋得脸色通红,身子都直不起来, 喝了古平送去的秋梨膏,不光咳嗽声弱了,肺腑也跟着清底起来。
这几日,秋日干燥, 前来阖兴居吃饭的客人里不免也有咳嗽的, 陆云琛便将原先的酸梅汤都换成了秋梨膏。
“陆小老板,你们家这新上的饮品是何物?入口略有些酸甜,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梨香,溜到喉咙处却是阵阵清凉,这一小碗下肚, 直觉浑身都通畅了。”汉子抹了把嘴, 好奇地询问道。
“是秋梨膏,清热止咳, 润肺腑的,这天儿干得很, 喝点这个润润嗓子。”陆云琛回道,秦慕言和古平娘喝了这个,咳嗽都减轻了, 他便想着趁这个时段可以推一推秋梨膏,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客人们亲自品尝更有说服力的。
汉子咂摸咂摸嘴,口中还余着丝丝甜津,“润肺止咳,这倒是个好东西,小老板,你们这劳什子秋梨膏卖不卖?我家小儿近日里断断续续地咳个不停,大夫喝得汤药总闹腾着不肯喝,可把家里老母亲愁坏了,我尝着这秋梨膏清凉润喉,不知对小儿的咳嗽可有几分疗效。”
“大哥,不瞒您说,家中内子,这些日子也是咳嗽,店里常来的客人们都知道,这秋梨膏,也是因着内子嫌汤药苦,我这才特意熬来给他止咳的,不过喝了三五日,便好多了..”
汉子也是食肆的常客,从陆云琛在泗水街摆小食摊那会儿便认识了,自然知道这小老板和门口的账房先生是夫夫,说起他前几日过来时,的确听秦慕言捂着嘴“吭吭吭”的,今日来,倒是不曾听见动静。再者说,陆小老板做买卖实在,为人又诚恳,他说的话,自是可以信上几分的。
“既是如此,陆小老板,秋梨膏怎么买?”
“大哥,这东西,定价是五十文一罐,因着您第一个来问的,给您便宜五文钱....这秋梨膏,您只须得挖出一小勺,拿温水冲开一小碗儿,每日早上,叫令郎喝上一碗便是”陆云琛笑眯眯道。
汉子一听五十文一罐,面露难色,登时便有些犹豫,自家儿子喝汤药也没得这么贵,若是让婆娘知道,自己花五十文买了这么一小罐东西回去,还不知道管不管用,怕不得跟自己闹腾半天。
陆云琛见汉子面上迟疑,也不再说什么,秋梨膏五十文一罐的确不算便宜,但数十斤雪梨才能熬出这么几罐,抛去药材和雪梨的成本,不算中间耗费的精力和时间,卖这一罐,他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小老板,你给我来一罐吧,我尝着恁好喝呢...”旁个桌上的客人突然开口,果断地递了银钱过来。
“好嘚,您稍等。”梁欢接过银钱,从庖屋里抱出来一小陶罐,打开来是粘稠的棕褐色梨膏,沁着细微的浅浅的梨香。
有一就有二,这第一份开张,大堂里其他吃饭的客人们便一股脑地跟风凑起了热闹,这秋梨膏原是熬得便不多,除去自留,陆云琛还给时渊和徐成各送去了两罐,余下的也就只有三四罐。
最先打听的汉子没想到自己稍稍一犹豫,秋梨膏便被人下了手,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一转眼的功夫,竟是连一罐儿都没有了。没买上的纷纷懊悔自己失了先机,催促着陆云琛抓紧时间,将秋梨膏提上日程。
光是定金,头着第一天便收了不少,从商贩那批来几麻袋的雪梨,他和秦慕言单单只是打皮和切块,便忙活到深夜,直困得二人连连哈欠,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前来买秋梨膏的多数是有孩子的人家,这秋日里气候热燥,小儿年幼,难免有个吭吭咳咳的,口干舌燥,心热气促,从大夫那开来苦涩的汤药偏偏又灌不进去,陆云琛这秋梨膏不光喝起来甜津津的,孩子们都稀罕得紧,还能止咳清心,可谓是雪中送炭,解了诸位爹娘的燃眉之急。
因着有了这秋梨膏的缘故,连医馆的大夫都说,往年这个时辰,医馆里都是前来瞧咳疾的婴孩,反倒是今年,竟寥寥无几。
......
靠着这秋梨膏,陆云琛小赚了一笔,这一算日子,眼瞅着就要中秋了。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在这异世界,庆祝中秋就是吃顿饺子罢了,实属有些贫瘠,他特意早早地腌上了咸鸭蛋,准备拿来做蛋黄莲蓉月饼。
“夫君,你买这些个莲子作甚?”刚吃过晚饭关了食肆,秦慕言坐在小板凳上,从莲蓬里往外扣莲子。
“把莲子心也一并抠出来..”陆云琛正在清洗铁锅,顺口吩咐道,见秦慕言偷摸往嘴里塞,拿木头铲子敲敲他的脑袋。“这可是要做莲蓉用的,小馋猫,别贪嘴。”
秦慕言不满地蹙蹙眉头,扣莲子的指尖被咯得通红,他垂在身侧使劲地甩了甩,软声软气道,“夫君,我手疼...”
“哪有你这般掰的,这东西可得用巧劲儿,直愣愣地往下掰,可不手疼又费力。”陆云琛拿起一嫩绿的莲蓬,顺着莲蓬头的边缘位置,将整个带有蜂窝状凸起的那一面撕扯下来,只剩下一颗挨一颗的莲米,还包着一层乳白色黏腻的薄膜。
接着他将一颗颗莲米摘下,先剥除掉外层的浅浅一层的薄膜,再剥去青色外壳,一个个嫩生生的莲米就露出来了。
从前他都是拿这东西来煲汤,用做莲蓉还是第一次,谁叫这异世界食材这般稀缺,什么都得他自己上手。
秦慕言见他三下五除二的,便将莲米都剥了出来,丝毫不费什么力气,登时有些气馁,好似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落在陆云琛手中,总是很轻易地便解决了,没有什么难得到他的,就连这莲蓉,他都只是第一次听说,见都没有见过。
察觉到身边人的失落,不知小夫郎刚才还乐冲冲地对着自己撒娇闹性子,这会儿怎么不高兴了,陆云琛握起他的手指,贴在掌心中揉了揉,又从碗中摸出几颗莲子,塞进他嘴里。
秦慕言正暗自懊恼自己笨拙,冷不丁被丢了满嘴,两边脸颊塞得鼓囊囊的,似仓鼠一般,咕噜咕噜地嚼起莲米来,莲米圆胖嫩白,还溢着丝丝清香,吃起来甜润中带着些许的涩意。
“辛苦辛苦,咱们把这莲子剥出来,夫君给你做月饼吃。”陆云琛安抚他道。
一听又有好吃的,小夫郎神色立时欢愉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学着他方才指导的样子,二人一通忙活,剥了满满一碗。
陆云琛将莲米淘洗干净,先是在锅中浸泡了约摸着半个时辰,接着生火开始熬煮起来。
秦慕言百无聊赖地坐在灶台前,拿着蒲扇不停得扇风,炽热的火苗汹涌地翻滚,撩着锅中的莲子在水花中肆意翻腾,白晃晃的云雾裹着淡淡的甜香蒸蒸而上。
待白凌凌的莲米一颗颗胀开了花,陆云琛将其盛出放凉,拿瓷勺将软捏捏的莲米,一点一点地捻成极细的泥蓉,重新下锅连着白糖一起翻炒。
“这莲蓉做起来真真是好生麻烦呐。”秦慕言看着锅中不断煸炒的嫩黄滑腻的馅心喃喃道。
“可不是呢,这好吃的东西,做起来哪有简单的?”陆云琛揉了揉他的发丝安抚道,莲蓉中原本浸着的水份逐渐受热蒸发,莲蓉炒至油亮的面团状,才浇灭了火,胳膊已有些酸痛,连陶盆都端不起来,
秦慕言帮着将莲蓉盛至盆中,闻着香香甜甜诱人的莲蓉,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悄默默地盛起一勺,趁着陆云琛没注意,连忙塞入口中,直被烫得嘶嘶哈气,鲜嫩的莲蓉入口绵柔,轻轻一抿,丝丝的沙瓤在口中化开,甜意打着圈地萦绕在舌尖处,悠长绵软。
陆云琛“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当场抓包了小馋猫的贪吃行径,冲着身后轻轻拍了一掌。
秦慕言一激灵,似是受惊的小鹿,一双杏眸瞪得圆溜溜,无辜又震惊地看着陆云琛,脸颊处漾起浅浅一层红晕,滚烫的热意从耳根缓缓地升腾起,这人..这人...
“瞪我作甚?不服气?这莲蓉月饼还吃不吃了?”陆云琛使坏地捏了两把,“威胁”道。
默念着“宰相肚里能撑船”“强龙不压地头蛇”,美食当前,小馋猫不得不低头,他冲着“大尾巴狼”挥了挥毫无威慑力的拳头,哼哼两声,扭头又坐回灶台前,闷着脑袋开始生火。
陆云琛见不得他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又盛起一勺莲蓉递于他,“只此这一点,不能再吃了,不然做月饼可就不够了。”
小馋猫“嗷呜”一口,将莲蓉塞了个满口,唇角处现两抹浅浅的梨涡,杏眸似两弯月牙闪着点点星光,直勾得陆云琛心猿意马,恨不得扔下手里的活计,将人抗进屋中,酱酱酿酿一番。
忍了忍没忍住,陆云琛还是把人揪过来,轻啄了两口,在小家伙嗔怪谴责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将细密的白糖倒入铁锅中,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怎么?这莲蓉我一口没吃,还不兴尝尝甜不甜。”
秦慕言被调戏得涨红了脸,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又无法像他这般肆无忌惮,最后还是憋屈地闭了嘴。
陆云琛又往锅中添了些水,缓缓地搅动着,直至糖完全溶于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啪叽”晶莹的小气泡忽地胀破,四面八方的津甜扑鼻而来。
“阿言..”秦慕言背着身不肯理他。
“乖乖..”秦慕言动了动耳朵,微微侧了侧脑袋。
“哎呦,烫死我了..”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呼痛声,他登时起身,见陆云琛捂着手,紧蹙着眉头,嘶哈嘶哈地倒吸凉气。
“怎么了怎么了?快拿水冲冲去...赶紧的...”秦慕言着急地上前欲扒拉开他捂住的地方查看,冷不防被拽进怀里,耳侧传来低低地浅笑声。
“没什么,小夫郎不肯理我,夫君无法,只得想个法子叫你好好心疼心疼我便是了。”
得知自己被耍弄了一番,秦慕言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反而被牢牢地抱紧,滚滚白雾中,二人立于灶台前,身影相叠,耳鬓厮磨。
“锅..锅要糊了。”小夫郎被连绵缱绻的吻亲得脸红扑扑的,隐隐约约闻着一丝丝的糊味。
怕是自己蒸咸鸭蛋的锅,烤干了水,陆云琛忙不迭地掀开锅盖,果不其然,锅底已经染上一层锈色。
“我就说别在这闹,你非..你非不听。”秦慕言红着个脸嗔怪道。
陆云琛将咸鸭蛋端出来,双指被烫得险些扔了盘子,强忍着热意放在灶台上,他迅速地摸上自己冰凉的耳垂,随口打趣道,“那你说,不在这里闹,去哪儿闹腾?”
秦慕言语塞,知道这“大尾巴狼”又在这给挖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呢,扭头过去不接他的话茬,径自拿起锅铲,搅弄着锅中熬煮的糖水。
陆云琛深知自家小夫郎脸皮儿愣薄,再逗下去怕是要跟自己翻脸了,索性便敛了惹火他的心思,见锅中的糖水沸腾起来,逐渐变得粘稠,他挤出柠檬汁滴在里面,刚才翻炒莲蓉时,胳膊的酸意还没有消散,这会儿抬起来尚有些乏力。
“我还搅拌吧,不是还得将那蛋黄剥出来嘛。”秦慕言拿起木铲,沿着锅边慢慢地搅动着,有了他的帮忙,陆云琛得了闲空,开始准备剥咸蛋黄。
他先将滚烫的鸭蛋放置在冰凉的井水中浸了一盏茶的功夫,再剥起来,三两下,便将完整的蛋黄抠了出来,余下的蛋清放置在别处,等着炒饭用。
锅中原先澄澈的水已经变色至亮红,映着剔透的波光,秦慕言手也酸得不行,搅动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我瞧着这糖浆熬得差不多了,把火浇灭了吧。”陆云琛忙完过来瞄了一眼,嘱咐道。
此时夜已经深了,外面的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偶有一二辆马车,踏着哒哒的马蹄声经过,浩浩荡荡忙活了一晚上,俩人都有些熬不住,秦慕言更是眯缝着眼睛,连着打了好些个哈欠。
陆云琛大概合计了下,这蛋黄莲蓉月饼的工序,才进行了不到一半,但顾念着明日还得起早,也只能稍稍搁置下,索性离着中秋还有些时日,倒不很急于一时,况且除了这蛋黄莲蓉馅儿,他还想尝试别的口味。
拖着秦慕言草草的洗漱后,二人沾枕即眠,一觉睡到大天亮。
.......
转日,
梁欢和古平早早地便赶了过来,帮着拾掇一天的食材。
趁着饭点后的间隙,陆云琛将放了一夜冷却后已然凝固的糖浆,重新拿水化开,挖了两勺猪油放入盆中,沿着盆沿儿开始搅拌。
昨日的酸疼过了一夜,没有丝毫消减的架势,反而愈发严重了起来,搅拌没两圈,陆云琛便停下来歇一歇,揉揉酸胀的胳臂,最后是四人轮番齐上阵,才将糖浆搅拌好。
“云琛兄弟,你们这读书人就是脑子活络,这什么月饼,我一辈子也想不出来。”跟着陆云琛干到现在,古平对他越发佩服,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凉粉,又是锅盔的,还有了月饼,可真是叫他开了眼了。
陆云琛干笑两声,心中暗暗叫苦,早知这蛋黄莲蓉这般难搞,他只肖得整整红豆馅儿,绿豆馅儿便是了,何必给自己找这些个麻烦,现如今,赶鸭子上架,三双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家伙什儿,反倒是让他骑虎难下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搞。
紧赶慢赶的,又是一下午的时间,将月饼的饼皮做了出来,陆云琛摊坐在椅子上,连抬手都没了力气,这真不是人干的活计,论科技的发展有多重要,这些如今只需要器械就能简单完成的工序,放在这古代,都得需要他一点一点的手动,倘若没有秦慕言他们三人的帮忙,自己就算是交代在这,也不一定能忙活的出来。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会儿要是卸了劲儿可就亏大了,怎么着也得坚持着先把第一锅做出来。
他将蛋黄和莲蓉用饼皮包成个圆溜溜的模样,塞进从陈岩那提前定制的月饼模具中,只需得轻轻按压,再推出来时,便是有棱有角的月饼形状。
秦慕言明显对这份活计非常有兴致,追在陆云琛的身后,揉圆一个,便接着按压下去,小心完整地推出来,不一会儿案板上,一个个精致的月饼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
当初做生日蛋糕的烤炉,陆云琛特地带了过来,此时正用得上。
约摸着两刻钟,从烤炉中渗出丝丝的香甜,勾得肚里的馋虫纷纷叫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今天支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