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贤饿了一早上, 好不容易等到米粥出锅,刚一坐下,瞧见碗中白胖的米花浸着米浆散发着清甜的醇香, 一旁瓷盘中摆放着不知是何形状的面团子油亮雪白,捏上去松松软软, 很是诱人。
秦慕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管吃过多少自家夫君做的饭食,每次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强忍着饿意等周贤先动了筷子,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葱油花卷, 刚出锅的花卷热烘烘的,拿在手中根本捏不住,只得两手换着,嘶哈嘶哈地吹凉气。
周贤舀起一勺米粥, 吃凉后放入口中, 米粒熬煮的糜烂,一抿即碎,醇甜的米香瞬间在口中爆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陆云琛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再尝尝那不知何物的面团子, 面皮滑软娇嫩,层层宣软柔韧, 青葱在其中点缀提味,独有一番鲜香。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白嫩面团子问道, 想着赶明儿让青木也学学,这小子蒸的馒头,每次硬得都可以跟石头相媲美了。
“周大夫, 这是葱油花卷..”陆云琛见周贤好奇,便耐心给他解释了一番。老大夫听得直皱眉头,一应的步骤,入了左耳,跟着便从右耳出去了,听到最后,也只记住了个“上锅蒸一刻钟”,前面的,都跟着米粥下了肚子。
天凉了,青木的厨艺也该找个师傅进修一下了。
陆云琛盛出一小碗米粥,端着进了老太太屋中。
老太太刚醒,身子骨乏累得很,不宜下地走动,此刻正靠在床头,望着屋子中央的雕花木桌出神,她自打醒了,便发现自己挪了窝,同前来给她诊治的老大夫一问,才知昨晚她不省人事时,是陆云琛和秦慕言把她送到了镇子上。
“奶奶,我给您端了碗米粥,您吃点东西吧。”陆云琛掀开门帘走进来。他坐在床前,舀起一勺米粥,微微吹凉,送至老太太嘴边。
陆老太太抿了一口,下意识要接过碗来,被陆云琛轻轻推开。
“奶奶,您别回二叔伯家了,我同阿言已经商量好了,这次病好,就接您去我那里。”
老太太神情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如今这情况,她又怎么看不明白?她明明是在跟陆李氏干活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栽倒在田地里,醒来,身边却只有自己的孙儿和孙媳妇,不见旁个人身影,这其中种种,叫她如何不心寒。
陆云琛见陆老太太终于松口,唇角禁不住勾起一丝笑意,“奶奶,让孙儿来照顾您吧,您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混着酱菜,陆老太太一碗米粥下肚,胃里暖烘烘的,连着刚才低落的情绪都被这米粥抚平。
陆云琛扶着老太太重新躺下,自己端着碗出了屋子。
“我家夫君手艺高超,做什么都好吃...”
“不过是米粥罢了,这玩意儿谁不会做...”
“你就不会做,你连火都不会生...”
“生火有何难的,谁说老夫不会..”
周贤和秦慕言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大一小坐在饭桌前捧着碗,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见陆云琛满脸疑惑地走过来,周贤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陆云琛坐下,揉了把自家小夫郎毛茸茸的脑袋,“阿言,不许胡闹。”
“夫君,是他先说的,他说这米粥和花卷做起来简单,不过就是摆弄摆弄罢了。”秦慕言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
“老夫说的不对?可不就是摆弄一下就出来了吗?哪有老夫当初学医难。”周贤不甘示弱,当即怒怼。
“我家夫君厉害着呢....我家夫君什么吃食都会做.....我家夫君在泗水街的生意可好了,卖的锅盔来得晚的都吃不上呢....”陆云琛头次见秦慕言嘴皮子这么溜,吐露吐露地给他狂吹彩虹屁,吹得他心里轻飘飘的。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也不知这老小孩周贤起了哪门子的兴致,饭也不吃了,登时扔下碗就凑了上来。
秦慕言一怔,一时不知要接什么话。
“那劳什子锅盔是你们家的?”周贤追问道,他早些日子便时常听青木念叨着泗水街上刚来了一对小夫夫卖锅盔,每日经过,那队伍都排得似长龙一般,因着自己不喜外食,也从未叫青木去买上一份,没想到那摆摊的小夫夫竟就是眼前这二人。
“周大夫,小生同内子在泗水街摆了个小食摊儿,这锅盔便是我家一记吃食。”陆云琛从容解释道。
“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我大老远就闻到了!”身后传来庆阳欢快地叫唤声。
周贤忙将剩下的葱油花卷揽入自己怀中,驱赶着庆阳探过来的“狗鼻子”。
“什么好吃的,哪来的好吃的,不过就米粥罢了!去去去....”
“这是啥?闻着恁香呢,老头,你怎么能吃独食呢!”庆阳上手就抢,周贤又护食护得紧,一时饭桌前闹成一团,秦慕言眼巴巴地望着软乎乎的葱油花卷,擎着筷子,无从下手。
陆云琛扶额叹气,只觉眼前这俩人,最多只有三岁,绝不可能更多了,他从中将人截开,“别抢了,锅中还有呢.....”
周庆阳见抢不过,冲着周贤做了个鬼脸,拔腿就往庖屋跑。自己还没吃饱,葱油花卷就落入他人手中了,秦慕言嘟着嘴,蔫蔫儿泄气。
陆云琛将自己碗中留出的葱油花卷夹给秦慕言,捏了捏他粉嫩的耳垂,“快些吃....”
好不容易将早饭对付过去,陆老太太既已苏醒,继续留在周府已然是不合适了,周贤开了几服药,嘱咐陆云琛回去一日两次熬给老太太喝,庆阳驾着马车将他三人送回了村中。
这会儿正是下地的时辰,扛着锄头往田地走的人们见一辆繁贵的马车哒哒从眼前过,马车四周围裹挟着精致印着金线暗纹的丝绸窗帷,看不清里面坐的人是谁,有好事的跟了上去,发现马车停在了陆秀才家门口,陆云琛扶着老太太从马车上下来。
“瞧瞧,这陆秀才果真是在镇子上赚了大钱了,这都是这个月第几辆马车了...”
“可不呢,你瞧瞧那马夫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富贵老爷家的仆从,这陆云琛可真厉害,到底是读过书的,做买卖都比咱们脑子活络.....”
陆云琛无暇顾及徘徊在他门前的吃瓜群众们,方才托庆阳替自己跑趟腿,他原是答应了成哥,今个儿让管家来泗水街拿罐头和果酱的配方,现如今老太太刚刚病好,一会儿怕是还有场“硬仗”要打,只得先将约定好的时间往后延一天,想着到时再去给成哥赔罪。
安顿好这个事儿,陆云琛得以喘口气,他本想直接去陆李氏家中,将陆老太太的东西拿过来,奈何老太太怎么也不肯在家待着,非说要同他俩一道儿过去。
......
昨个夜里,秦慕言着急背老太太去镇子上找医馆大夫,争执中将陆李氏推倒在地。陆李氏扭了腰,哎呦哎呦地躺在炕上叫唤了半宿儿,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干得似是要冒烟儿。
听见屋外有动静,还以为是陆长明下地回来了,她挣扎着起身,拄着拐棍佝偻着腰缓步踱出来,竟然是陆云琛。
“你这混不吝,回来作甚!”自陆云津亲事之后,因着老太太席上那番话,陆李氏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戳脊梁骨,她一口恶气还窝在心里没处发,陆云琛这又送上门来。
陆云琛全然不听陆李氏在一旁叭叭,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见这小子完全不拿自己当回事儿,陆李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又见他从老太太屋中倒腾东西,“咣咣”敲着拐棍冲屋里吆喝。
“陆长明,你快来瞧瞧...这家里进小偷了....那白眼狼上门来偷东西了..”
陆老太太原是在屋中收拾要带走的物件儿,被陆李氏尖利的嗓音吵得眉头紧蹙,担心她把邻居们都吆喝过来,平白败坏陆云琛的名声,她硬扛着虚弱乏力的身子起身,推门呵斥道。
“长明媳妇,一大早的,你又要折腾什么?”
陆李氏被噎了个正着,她本以为只有陆云琛两口子,说起话来自是什么都不顾及,如今见昨夜不省人事的老太太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登时换了张脸,满脸堆笑道。
“哎呦,娘,您没事了嘛,昨个儿可把儿媳妇我担心坏了...”
陆老太太没得接茬,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长明媳妇,许久不见我孙儿云琛,老太太我心里挂念得很,打算过去小住几日...”
陆李氏笑容僵在脸上,看这满地的包袱木箱,可不是小住几日的架势,老太婆怕是要彻底搬走。
从前她巴不得将这晦气的老太太赶出家门,留在家中活儿干不了多少,净浪费粮食,可出了昨日那事,满村子都瞧见老太太在田地里昏倒,若是转天就拎着包袱被陆云琛大喇喇地从她家接走,这叫村里人怎么看她们一家?云渲现在正是考秀才的时候,大不孝的罪名若是传了出去,影响到他的仕途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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