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此话一出, 院里一片寂静,谁能想到,如今笑话般的一场闹剧, 竟然能引出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众人登时都楞在原地。
“当年朝廷募兵, 原本挑中的是长明,长明胆小不成事,你们两口子私下里一合计,说什么也不肯去, 怕官老爷怪罪下来,腿脚不利索的长河便顶了上去,这来龙去脉,你不是不清楚。后来, 长河在边境没了, 老大媳妇没多时便跟着去了....”
这段陈年往事,老一辈的村里人都知道,一时扼腕叹息。
“老大媳妇去世前,将长河的抚恤金和这些年攒下的身家一并交于你手上,只为了琛儿能有口饭吃, 这些年, 你待云琛如何,老太太我一直看在眼里, 云琛怎么待你,我也不瞎, 他抄书赚的钱,悉数都交到了你手上,何来你贴补嫁妆一说?”老太太老泪纵横, 心揪着疼,可怜她孙儿,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寄人篱下还要受这些苦。
陆云琛从身侧托住老太太,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的记忆里对爹娘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他只当陆李氏人虽是刻薄,但好在这些年照顾原主这个病秧子,不算是尽心尽力,也是凑活着养大了,没想到,原主这倒霉孩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想来如今陆长河一家三口该是已经团聚了,只希望他们下辈子投胎能过上好日子。
陆李氏脸煞白煞白的,她没想到陆老太太竟然破釜沉舟,能当着外人的面,把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部抖搂出来,还当众落了她的面子,索性她也豁了出去,指着陆云琛破口大骂起来。
“我费心费力地替陆长河养大孩子,拿他们家的体恤金怎么了?再者说了,陆云琛现在赚了大钱,都攀上权贵了,哪里还看得上那点抚恤金?我养他这么多年,孝敬孝敬我又如何?有本事,你叫陆长河两口子活过来啊,只要他俩活过来,我立马就把体恤金吐给他们!”
“这..”围观的村里人见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陆李氏素日里嚣张跋扈,爱占小便宜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但只要不涉及到自己家的利益,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上门来那都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掺和不了。
可如今陆李氏大喇喇的这番言论,可谓是惊呆众人,见过缺德的,可没有见过这般刻薄不要脸的,再怎么说,那都是人家父母的银钱,照理是要留给陆云琛的,做孩子的,至今一语未发,身为长辈却口出狂言,愣是让人家父母死而复生。
“长明,咳咳...看看你娶回来好媳妇啊...”陆老太太气血翻滚,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指着陆李氏的手指哆哆嗦嗦。
“奶奶,让阿言扶您回屋里歇息吧”陆云琛不忍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在这同陆李氏据理力争,冲身后秦慕言使了个颜色。
秦慕言会意,半搀半拉地将陆老太太扶回了屋中。
再回头时,陆云琛脸色一变,眼中只剩渗人的寒意,他冷冷地看着呼天抢地,如丧考妣的陆李氏。
“二婶,今日是云津的成亲之日,我劝您还是嘴上积点德,连三两岁的黄口小儿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知我爹娘是不能在复生了,但是二婶,您既有此心,我也不好抚了您的心意。”说罢,陆云琛从一旁的田地上,捡起一把柴刀,握在手中垫了垫,在陆李氏面前摆弄了一番,刀刃锋利,寒光凛凛,陆李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恐惧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你要做什么?”
“二婶,您怕是没听懂我说的话,不过没关系,您把那体恤金准备好,我这就送你下去,让你给我爹娘还钱去。”他举高柴刀,眼瞅着就要挥下去。
陆李氏一乡村野妇,哪里见过陆云琛这阵仗,当即瘫软在地,连躲都忘了。
原本还围着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清醒过来,忙不迭地上前拦住陆云琛,好声好气地劝慰道,这要闹出人命来,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陆长明看不下去自家婆娘这丢人现眼的模样,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
“还嫌没丢够脸吗?赶紧滚回屋去。”
陆李氏被扯得头发松散,衣衫不整,她神情恍惚地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来,李祥眼瞅着失了势,他一把拉住她的裤脚,“姑母!姑母!您不是说要给祥儿讨回公道吗?姑母!祥儿被陆云琛这宵小欺负了,你看祥儿身上的伤...”
陆云琛见状冷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自己,他上前一脚将李祥踹开,蹲在他面前,手持柴刀,冷冰冰的刀面拍了拍他的脸颊。
“李祥,你三番两次地纠缠我夫郎,念及今日是我弟弟的婚事,我方才说放你一马,你硬是给脸不要脸,这下半身的玩意儿,你若是管不住,那便让我来!”
他手起刀落,冷森森的寒光一闪,柴刀“咻”地一声,狠狠地剁在在李祥两腿之间,李祥脸色尽失,酒彻底醒了,土黄色的液体从他腿间缓缓地流淌出来,这家伙儿竟然没出息的吓尿了。
陆云琛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作呕,他站起身来,朝身后的吃瓜群众挥了挥手,“叔伯婶婶,大哥嫂子们,今个儿就到这吧,谢谢您们来我弟弟的婚宴,招待不住,莫望怪罪。”
原本好好地一场婚宴闹成这样,难以收场,众人也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干巴巴地讪笑着告别。
很快院里便安静下来,陆云琛将自己手心的汗拿帕子擦干净,嫌恶地抖了抖,本想扔在李祥身上,去了这晦气,又舍不得自家小夫郎的心意,撇着嘴又掖了起来。
陆长明见自己这大侄子,不过三言两句的便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正欲说些什么,陆云琛摆摆手,连眼神都懒得分他一丝,扭头进了老太太屋里。
陆长明被下了大面,哪还有什么心思收拾着闹成一团的乱局,好在新姑爷喝得不省人事,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未必有什么印象,他赶紧招来接亲的人,连云津带新郎官一并让人抬了回去。
“人都散了?”老太太自打回了屋子,怒气郁结于心,手脚发麻,这会儿才缓过劲来。
陆云琛点点头,搬了个凳子,坐在老太太面前。
“奶奶,您同我搬去那边住吧,今日一闹,您若还是留在这里,保不齐我二婶要给你脸色看了。”
“奶奶,夫君说的对,我给您收拾下包裹,索性今日便同我们一道儿过去吧。”秦慕言跟着劝慰道。
陆老太太喘匀了气,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放心,有你二叔伯在,你二婶翻腾不出什么来,你们俩如今刚成家,最是辛苦的时候了,老太婆我便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奶奶,二叔伯他分明作壁上观,哪里会顾忌着您呢。”陆云琛苦口婆心地相劝,看今日这般情形,陆长明事不关己,必然是指望不上的,陆李氏吃了这么大一亏,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一时他们也没法再过来了,倒不如直接将老太太接走,如今他赚的银钱,已经足可以让老太太安享晚年了。
可谁知陆老太太坚持得很,担心自己一把年纪拖了后腿,说什么也不肯跟着过去,还催着二人早些回去。
拗不过老太太,陆云琛和秦慕言只得打算先顺着她的心思,再想其他的办法。
......
那日,陆云琛一时兴起,给前来订购果酱的客人们附赠了两罐桃子罐头,没想到,陆陆续续地竟有人上门来专门打听罐头的事情。
“陆小老板.....”晌午间,正是休息的时辰,陆云琛同秦慕言坐在树下乘凉,沈府的管家提着食盒笑眯眯地登门。
陆云琛忙迎了上去,“管家大叔,可是来取时哥订的桃子罐头?”
“哎哎是,小少爷起大早便惦记着呢,这会儿连午休都不肯,就等着吃您这一口。”沈府管家含笑道,接过陆云琛打包好的罐头放进食盒中,拿浸了冷水的帕子冰着,接着将准备好的银钱递上去。
秦慕言原本正蹲坐在地上喝酸梅汤,见状,起身接了过来收进自己的小布包里拍了拍,这桃子罐头二十文一罐,平常人家咬咬牙才能给自家孩子买上一小罐解解馋,沈府一出手便是五六份,这不过才三两日,便又是订了六份。
“陆小老板,沈某来此,还有件要事,赵府夫人成哥儿对您家这罐头很是有兴致,想同您谈一笔生意,特于今日在春凤楼设宴,由我家夫人作陪,不知可否请您赏脸?”沈府管家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道。
陆云琛神色微微一怔,徐成竟然要同他谈生意?这赵府夫人徐成,听时渊说,徐成一家,早些年四处跑商,天南海北地闯荡过,自打有了孩子,便留在了这永安镇定居,做些倒腾商货的买卖,如今找上门来,怕是自己这桃子罐头入了他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