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小哥儿竟然是陆云琛的弟弟, 那会儿他正无聊的很,一个人窝在河边打水漂,就见一人身形踉跄地走至桥中间, 不带一丝犹豫地俯身跳了下去,河中央“噗通”一声, 溅起细碎的水花,眼见着人就沉了下去。
他顾不得脱下外衫,赶忙快跑几步,一猛子扎进去河中, 乍凉的河水冰得他浑身一激灵,刚下过雨的河水稍显浑浊,他扑腾了一会儿,才摸到人, 双臂穿过他的腋下, 将人用力地推出了水面。
庆阳这才看清,方才跳河的是个小哥儿,身形单薄,样貌清秀,此刻正紧闭着双眸, 面无丁点血色, 只余着眉间一抹朱砂痣鲜红艳丽,他连拖加拽地把人拉到了河沿边, 正巧碰上路过的村里人,搭把手将他二人齐齐扯到了岸上。
再之后便是陆云琛满目担忧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将小哥儿抱回了村里。他一身衣衫湿透,被一起叫过去换了衣服,还被迫围观了一出“好戏”。
想来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娘亲, 辱骂自己刚跳河轻生的孩子不说,还逼他同恶待自己的夫婿和解,只为了给小儿子捞些束脩,好在陆云琛陆大哥是个拎得清的,三言两语地便将这疯婆子赶了出去,还将小哥儿一并带回了镇子上。
自那日起,小哥儿柔柔弱弱的身影便时常萦绕在他心头,知道陆云琛将小哥儿收进了阖兴居作账房先生,庆阳总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往那儿跑。平日里码头上买吃食,总是几个兄弟轮换着,现如今他便大包大揽了过来,只为了能多去瞅两眼陆云津。
许是因为那个不为人事的夫君,陆云津仿若惊弓之鸟,一直惶惶不安,担惊受怕,他看在眼里总觉得心中酸涩,不是个滋味儿,故而陆云琛找上他帮忙收拾宋全时,他满口便应下了,还带了漕帮的人,一块儿暗戳戳给宋全送了一份“大礼”。
没了糟心事,眼见着陆云津心绪欢愉,人也跟着精神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小哥儿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嘴角还映着一双浅浅的酒窝,叫他看了心生欢喜。
这跑的次数多了,就算是个傻子,也瞧出眉头不对了,漕帮的兄弟一见他往外跑,便打趣他又去找“小媳妇”,连沈昌傅都私下里过来问是不是心悦陆云琛家那小哥儿。
庆阳春心初开,只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学着自己老大的模样,拼命想着法儿地对陆云津好,奈何云津也是个榆木疙瘩,只当庆阳是个自来熟热心肠,又因着先前有救命之恩,对他的示好,不知所措,二人别别扭扭,你追我逃,让周边一众人等实在是没眼看。
时渊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子好不容易开了窍,便日日念叨着沈昌傅赶紧备下聘礼去陆家提亲,沈昌傅被念叨得脑袋都大了,又看不下去半大小子的拙笨模样,厚着脸皮,假借着过年回老家一事,便将庆阳扔给了陆云琛,想着机会都创造了,陆家长兄又是默许的态度,这两人总该能擦出点像样的火花来。
年夜饭那日,庆阳喝多了酒,趁着小解时,鼓起勇气向陆云津表白心意,谁料这小哥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话还未说完便落荒而逃,之后几日便开始避着自己,这让他好生苦恼,总觉得自己弄巧成拙。
“傻小子,有道是“烈女怕缠郎”,云津明显是个害羞的性子,又因着他先前夫君的事情,对情爱更是抵触,你得耐心些,别把人吓跑了..”沈昌傅见不得自家小子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
“云津他说,他是成过婚的人,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不肯..不肯嫁于我..”庆阳委委屈屈地将那日陆云津拒绝之词说予沈昌傅。
“那你又是如何想的?”沈昌傅反问。
“云津他之前过的那么苦,我只希望他余生能过上好日子,更希望我能常伴他身边..”庆阳红着脸颊道出了自己以往至今的小心思。
于是,在陆云琛举家搬去京城后,他背上行囊,敲开了阖兴居的大门。
“云津,老大他们都跑去京城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
陆云津是没想到庆阳对自己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除夕之日,他贪吃了几杯酒,小解的功夫就被人堵在角落里,庆阳喝得吐字都不甚清晰了,还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地道出了自己多日来的心悦之情,直把他吓得狼狈而逃。
自己这糟烂不净的身子如何能配得上少年满心的欢喜..陆云津有自知之明,庆阳还小,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待他将来开了窍,识得别人家的好处,自然便会瞧不上自己了,即便是万一庆阳待自己一如既往,他也不敢去赌这个万一。
除夕后,他便有意无意地躲着庆阳,原本大哥吩咐他在门口收银钱,庆阳一来,他就躲去后厨,只等人走了,才出来。
可就算是他这般明晃晃的拒绝,也没得让庆阳生出半丝退意,这家伙还愈发起了劲儿,见铺子里找不到自己,便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跑来家中堵他,时不时来送些街边卖的零嘴,美其名曰是给有孕的秦慕言打馋虫,但每每都是两份,总落不下他的,更有甚者,他前几年冬日里去河边洗衣服,手生了冻疮,天气一暖便痒得不行,庆阳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便买来各式的药膏,一股脑的都塞给了他怀里。
被这样一人满身心的惦记着,陆云津很难不悸动,但一想起自己破碎不堪的过往,心中那点小鹿乱撞的悸动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连着堵了一段时日后,也不知是庆阳心生退意,还是忙别的去了,竟然小半月没了人影,陆云津心里空落落的,可想着庆阳小孩脾性,定是一时兴起,如今失了兴致罢了,虽有些难过,但又觉得庆幸。
没想到,再见面,便是庆阳扛着包袱,敲开阖兴居的大门求自己收留他,彼时京城分铺的生意刚刚步上正轨,大哥带着秦慕言和平安一道儿去了京城,这边的生意便全都落在他身上。
庆阳此举,陆云津着实想不到他的目的,但架不住此人黏黏糊糊地似个大狗子跟在自己身后转来转去,陆云津还是答应,暂时将他留在阖兴居,当个跑堂的。
没了陆云琛坐镇的阖兴居,有些不安分的见他是个柔弱的哥儿,便上门挑事找茬,庆阳每每都将他护在身后,不管是同这些宵小理论,还是将闹事者轰走,从来都挡在他身前,有觊觎陆云津者,更是直接被庆阳一通爆锤,然后扔出门外。
见家中只有云津一个哥儿和老太太,庆阳便自告奋勇的住到了铺子里,白日里在铺子里打杂,入夜便将大堂的桌子对到一起,随便铺上个褥子打发一宿,就这样,还抓了个来偷东西的小贼,被他绑起来扭送官府去了。
如此心意,陆云津看在眼里,入在心里,庆阳这般好,自己如何能配得上他。
庆阳秉承着沈昌傅的言传身教,“烈女怕缠郎”,对陆云津进行全身心的呵护和体贴,意图通过这些来“蚕食”掉他那颗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心。
只是,还未等他“蚕食”透彻,自己脑袋便挨了一棍子。
那日,俩酒鬼喝多了酒,一言不合,在阖兴居干仗了起来,云津身为掌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想着上前劝解一二,却不料,酒鬼打得正在兴头上,被人突然打断,登时就将怒火发到了云津身上,幸得庆阳反应极快,将云津护在怀中,却不想后脑勺挨了一棍子,疼得几乎要挺过去了。
“庆阳!庆阳!你怎么了!”陆云津见庆阳直直地砸进自己的怀中,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鲜红的血滴落在自己的衣襟上,他顿觉双腿发软,连扶起他的力气都没有,好在古平和叶荞也赶了过来,将酒鬼治住,把他二人送去周府。
一路上庆阳面颊惨白,眸色涣散,他死死地拽着陆云津的衣袖,“云津..我..我是真的心悦你...”
“你..你先别说话了...你流了好多血...”陆云津哆哆嗦嗦地托着他的身子,全然不顾自己衣襟已经被鲜血濡湿。
“云津,你听我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值得被人放在掌心里疼着..我想...我想这辈子好生待你...”庆阳的话尚未说完,整个人就不省人事。
陆云津平生第一次没由来的心慌,他抱着庆阳,一个劲儿地唤他,得不到的回应令他心生惧意,好在周贤重新包扎伤口后,说庆阳只是晕过去,没有大碍,他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想起庆阳的那番话,心头又泛起了涟漪。
他坐在榻前,瞧着榻上睡得安宁的庆阳,心中闪过与他相处的种种,忍不住掉下泪来,自问因着畏首畏尾,过多顾虑,漫漫余生失去这样一人,陆云津很难接受,这么久的陪伴早已让他习惯了庆阳的存在,不知何时,也会被他的所作所为而牵动心绪,他不是看不透自己的本心,只是忍不住将自己包裹起来,权衡左右,趋利避害。
但正如陆云琛所说,世间情爱,本就是情不自禁和奋不顾身,倘若庆阳当真如此,他愿意试着去赌一把那个“万一”。
忽感有人抚上自己的额头,陆云津陡然回神,抬眸撞进一个温柔的眼眸中,他微微一怔,正欲起身唤周贤进来,不料却被扯入一个坚实的怀里。
刚苏醒的庆阳嗓音尚有些沙哑,他抬手抹掉陆云津的眼泪,微凉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边,“云津,别哭..”
陆云津慌乱地抹了把脸,“你等着,我去叫周大夫...唔.”
突如其来的亲吻如同滚滚海潮汹涌而来,令人措手不及,银津在贝齿间缠绕搅弄,陆云津脑袋里一片空白,只顺从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放纵与肆意,这一刻,他不想再考虑其他,只想凭着本能去抱紧身/下这人。
这一吻直到二人皆喘不上气来才肯罢休,庆阳恋恋不舍地松开桎梏,手指抚上陆云津潮红的脸颊,“云津,你以后能埋到我们家祖坟吗?”
庆阳的语气很是认真,不掺杂任何打趣调笑的情绪,像征求他的意见,又像是重重地许诺,陆云津深吸一口气,咬字重了些,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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