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将手腕伸过来,“小后生,百里霭是你什么人呐?”
“是我太爷爷。”百里迟暮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大家都称呼为老祖宗,谁敢直呼其名啊。
“嗯,后生可畏。”老族长称赞道。
百里迟暮眼皮跳了跳,他这啥都还没做呢,老族长就这么违心地夸赞他。
哎,受之有愧,沾太爷爷的光了。
百里迟暮收回手,又取出医药箱里的听诊器,放在老族长心口处,听了听。
邱安和邱意,都对他这医药箱产生了兴趣,琢磨着,一会儿该以什么借口,将这小白脸的医药箱借过来,研究研究。
“怎么样?”邱葵见百里迟暮收回器具,就再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你别愣着呀,再翻翻眼皮,摸摸骨头什么的?延年益寿的药总有吧,开一点呀。”邱葵又催促道。
百里迟暮斜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便是不信我,也该信你兄长吧。这位爷爷调养的很好,无病无灾。如今,真的是油尽灯枯,自然衰势。”
“能延的,能益的,你的兄长都已经做到极致了。”百里迟暮又说道。
其实在天劫之前,人族寿命,七十便是古来稀了。
匠魂谷内的人族,沿袭着天劫前的生息,老族长能活到八十七,自然算是高寿的。
邱葵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心里的执着,打成一个结,疙疙瘩瘩地梗在胸口,很不舒服。
“葵花花,你和你哥哥说道说道,外面的世界精彩不精彩。我这里,就留这个百里小后生陪一会儿。”老族长突然说道。
“爷爷!”邱葵满脸不赞同,什么时候了,她还不如一个外人吗?还想支开她与兄长。
“放心,这一时半会的死不了。爷爷一直提着这口气呐。怎么也得让爷爷的小葵花花,看着爷爷离开才是。”老族长拍拍邱葵的脑袋,“去吧,你离开后,你的十位哥哥,被你大伯罚得跪了一天一夜呐。若不是灵泉突然有水了,他们还得跪下去呐。”
邱葵看向大哥哥、二哥哥,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歉疚。
看得邱安、邱意心里暖融融地,差点化成一滩水。
老族长又说道:“我那拐棍,你这丫头给我毁了,记得赔我啊。嗯,给我烧一个不带宝石的,省的老被人惦记。”
“爷爷!”说什么胡话呢,烧不烧的,一张嘴没遮拦。
邱葵气呼呼地瞪了爷爷一眼。
惹得老族长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这才挥手,让他们仨出去,单独给他留下百里迟暮问话。
邱葵知道爷爷想要问结界的事情,犹豫再三,还是拖着两位哥哥走出了房门。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百里迟暮,那家伙倒是自来熟,还端了个杌子坐到床边上,做好了长谈的准备。
撂下门帘,邱意就问:“那小子,靠谱吗?”
邱葵点点头,“靠谱的。毕竟是恩人之后。”
邱安:“去我屋内,详细谈谈,你都了解到些什么。”
“是,大哥哥。”邱葵应道。
邱安的树屋就在老族长旁边,相隔不到五米,咳嗽一嗓子,两边都能听见。
邱意端来茶水,三人围坐在小桌子上,开始事无巨细地讲述起来分别后的日子。
邱安负责图稿绘画,邱意负责文字记录,邱葵负责讲述,以及答疑解惑。
从离开匠魂谷,到蛇宫,盘古印,蛇王关于结界的一些信息;再到烛泷沟,耳鼠,恩桃村,妖猫族,以及她腰间砍骨刀的特殊性;还有海底龙墓,神隐背后的秘密,以及公正堂的存在。
一桩桩一幕幕,邱葵亲自经历的冒险,沿途隐藏的诡秘,还有背后隐藏的形势。
两位兄长的眼光比她更成熟,更深远,自然也更毒辣。
从这些经历中,挖掘出了许多更深层次的信息,都一一分析给了邱葵听。
这一聊,就是大半夜过去了。
临走时,邱意看了眼邱葵腰间的砍骨刀,“虽然爹爹说是陨铁所造,但我觉得并不如此。既然你手腕上的器灵是盘古开天斧的锋刃所化,又对砍骨刀有所感应。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砍骨刀,乃是开天斧的斧身所造?”
闻言,邱葵手腕上的避水珠颤了颤。
她了然一笑,“看来二哥哥,十有八九是猜准了。”
“如此也好。既如你那位妖族朋友所言,你的砍骨刀已经认你为主。那么,这小器灵,甭管禁锢不禁锢,以后与你,都有羁绊。所谓工欲兴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不受天道庇护,没有灵力进化,但有上古的神兵利器傍身,也是一桩好事。”
“二哥哥所言极是。”
“好了,你去陪爷爷后半夜吧。”邱安挥手,让邱葵赶紧过去,又转身带邱意说道,“你带那小倒霉相,去你屋中歇息。”
“你这儿近,凭啥不是你这儿啊。”邱意反驳。
“我不喜外人。”
“我还不喜外人嘞。”
……
邱葵听着身后碎碎叨叨的争执声,叹了口气,大哥和二哥,可一点不像双生子。
百里迟暮很能唠嗑,把老族长都唠睡了。
邱葵过来时,他噘着嘴直嘘嘘,让邱葵小点声,别给吵醒了。这老爷子太兴奋,真怕他临了了还脑中风就不好了。
邱葵示意百里迟暮去她二哥哥家歇息。
百里迟暮点头,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邱葵和衣,抱了张毯子,蜷缩在床边脚踏上,侧着身,借着夜芒草的冷光,不舍地盯着爷爷看。
两只手都握着爷爷的手,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有爷爷在的日子,真好。
她娘亲生她时,就因为难产大出血,没救过来。爹爹在她七岁时,又因为锅炉房爆炸,重伤不治身亡。
她就一直跟着爷爷成长,在爷爷家吃,在爷爷家喝,读书识字是爷爷教,为人处世也是爷爷教。
她上头虽然有十位哥哥,但只有大哥哥邱安、二哥哥邱意,三哥哥邱末是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另外七位兄长,都是大伯、二叔、小叔家的堂哥哥门。
不过因为他们这一脉,自小便只有她一位姑娘,所以备受宠爱。日子在赤贫匠所有姑娘中,都是最好过的,她也是全族最具话语权的小姑娘。
邱葵睁着眼睛,舍不得睡,她一边回忆过往,一边盯着爷爷看,又是笑,又是流泪。
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发现手里攥着的那只干瘦皱吧的手,变得冰凉而僵硬。
邱葵抬头,看向爷爷,依旧是昨晚入睡时的样子,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
她伸手,探探了鼻息,又不认命地,贴着胸口听去。
百里迟暮和邱家几位兄弟掀帘进屋时,就看见邱葵双手捂着脸,正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她说:“爷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