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定在周五上午九点钟。
直到在手术室前见到罗伯特时,简夏才知道,原来傅寒筠邀请的并不止罗伯特一人,而是他的整个医疗团队。
在简短的交流之后,手术室大门缓缓合上,等待区域也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
简夏从背包里取了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眼下一片乌青的父亲:“爸,手术还要很久,您先回病房休息会儿。“
简巍摇了摇头:“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等着安心。”
蒋芳容的手术,他们没有通知别人。
只朱茜和简渊夫妇知道她住院的情况,前两天来看过一趟。
此刻等候区除了远处其他病人的家属,就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简夏点点头,目光不自觉重新凝在了那扇紧紧闭合的门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晃到了中午时分。
不少病人完成手术被推回了病房,空了一大半的等待区内,其它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分批出去吃饭,外带食物的香气慢慢溢开。
简夏这才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睛,将手机从袋中掏了出来。
心底的焦虑与担忧压得他没有一丝食欲,可在简巍面前,他不得不假装轻松。
手机上有不少信息,室友的,朱茜的,剧组的……,除此之外,还有范岭的几个未接来电。
一看到范岭的电话,简夏就忍不住有点头疼。
尤其还是现在。
他先回了几条比较重要的信息,随后才点开范岭的来电记录。
从范家知道简家的遭遇以及魏简两家退婚的事情之后,简夏已经不止一次接到范岭的电话。
范岭对未来有很多美好的规划,不仅要回国发展,还要把事业重心也一起转移到国内。
虽然每一句都没有表白,可是每一句又都暗含着情意
直到前几天,简夏告诉他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像憋着一股气,范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简夏犹豫片刻,还是到窗边回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叔叔阿姨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范岭开口就问,语气里难掩担忧,“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简夏怕他担心,只得说,“可能调静音了。”
“我今早到了A市,工作刚结束,”范岭说,“休息下明天去家里看叔叔阿姨去。”
简夏:“……”
简夏只得说:“我妈今天手术。”
范岭那边安静了片刻,声音不觉高了些:“这叫没什么事儿?”
又问:“怎么这么快就手术了?”
“其实之前就该手术了,”简夏说,“怕范叔叔和随阿姨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们。”
“医生怎么说?”范岭又问。
两家当年是邻居,范岭比简夏大了五岁,一直很照顾小简夏,而两家的家长来往更是密切,关系一向十分亲厚。
范岭也是真的担心蒋芳容的病情。
“我对象请了罗伯特医生,就是之前我爸去澳洲,没能约上的那位心外科医生。”简夏声音轻了点,“应该有九成的把握。”
范岭那边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他忽然问:“是不是他利用这件事逼你和他在一起?”
简夏心底一跳,不知道该说范岭想象力丰富还是该夸他敏锐。
事实上,从头到尾,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在权衡利弊后主动迈出去的。
严格来说跟傅寒筠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选择,只是因为他需要。
可范岭这样直白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心虚。
“不是。”他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所有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同意并且认可的,没人可以逼我。”
“如果用阿姨的病来逼你的话就不一定了。”范岭坚持。
“电话里说不清,”简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先去给我爸买点吃的,其它回头见面再说。”
又说,“你也不用着急回来,国际飞行特别累,你在A市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妈一醒就可以看到你,肯定特别高兴。”
范岭这人挺轴的,一旦认定了某个想法就很难改变。
所以简夏快速挂掉电话,以免他再次深度发酵。
长长地吁了口气,简夏慢慢转过身来,视线本能地看向了手术室门上的灯牌。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傅寒筠不知何时到了,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保持了一个十分礼貌又得体的距离。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
一条水洗蓝牛仔裤外加短款驼色羊绒衫,将一双长腿拉得笔直修挺。
燕麦色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肘间,看起来十分温暖,也十分柔软。
正是这种不同的穿衣风格,让简夏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像昨天简夏叮嘱的一样,今天他戴了口罩,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视线相接时,那双眼睛浅浅地一弯,锋锐的眼尾立刻柔和了许多。
“哥,”简夏忙迎过去,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又来了?”
如果说傅寒筠昨天过来,是为了做足戏来宽自己母亲心的话。
那么今天,母亲还在术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傅寒筠根本没有任何伪装的必要。
“今天过来做了其他项目的检查,”傅寒筠说,“明天做心脏检查的时候,方便综合评判。”
“这样啊。”简夏小声说,意识到自己都没记得问傅寒筠的检查安排。
“都还好吗?”他忙问。
“还好。”傅寒筠说。
简夏松了口气,听傅寒筠又说:“来的时候顺便带了点鸡汤,快趁热去喝点。”
“你吃了吗?”简夏问。
“嗯。”傅寒筠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吃过了。”
简夏伸手,将他的大衣接到自己手里来,返回去时,唐格已经将他的那碗鸡汤也分好了。
黄芪鸡汤,提气安神。
“麻烦你了,傅先生。”见傅寒筠和简夏一起过来,简巍起身道谢。
“不用客气,叔叔,”傅寒筠的称呼一出来,简巍愣了下,听他继续道,“虽然我和简夏的婚事有点仓促,但是……”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简夏,一双漆黑的眸子极深邃:“我会好好对他的。”
简巍没说话,一时不能理解他口中的这个“好”究竟该如何定义。
但简夏是学表演的,理解能力更强。
根据剧本,他立刻就懂了傅寒筠的意思。
应该是彼此尊重,互不干涉。
这样就很好了啊,简夏忍不住想。
傅寒筠身体病弱,又这么进退有度,多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啊?
他没办法理解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说他嚣张跋扈,性格乖张?
“谢谢哥。”他立刻投桃报李地说。
傅寒筠很低地笑了一声,抬了抬手,像是想碰一碰他的头发,但最后什么都没做,很快又放了下去。
简夏捧着汤碗喝了汤,又吃了个鸡腿,随后很自觉地拎起保温桶要去清洗干净。
唐格本想将桶截下来,可看了一眼自己老板,又将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手术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结束。
傅寒筠的手机虽然调了静音,但从过来之后就电话短信不断。
简夏始终对他的身体心怀担忧,还保温桶时就建议他先回去。
“没关系,”傅寒筠说,“等罗伯特的手术结束后,我还有点事情找他。”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简夏恍然。
“那你先去病房歇着?”他建议道,“累了还可以躺一会儿,沙发也比这边舒服。”
傅寒筠偏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简夏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奇怪,像是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
没等他理清,傅寒筠已经开口。
“没关系。”他说,”没有觉得累。”
下午三点多钟,又一间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刚一出来,家属就迅速围了上去。
隔着那么远,家属们的声音依然能十分清晰地传过来。
“医生,手术怎么样?”
“医生辛苦了。”
“……”
但这些嘈杂在医生一声轻的几乎听不到的话语里蓦地静了下来,随即有人的哭声传了过来。
那哭声像是会传染,很快连成了一片,期间还夹杂着谁苦苦的哀求声。
猛一下,简夏站起身来。
简巍的脸色虽然也不好看,但他的年龄毕竟在这里,经的事情也多,很快就稳了下来。
“夏夏,”他说,“先坐下。”
简夏听话地坐了下来,可脸色却变得难看极了。
他的唇抿的极紧,一双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可恐惧之色还是慢慢地盈了上来。
他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
尤其他的母亲还在另一间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原先因罗伯特医生主刀而带来的那点底气与镇定,在死亡与对面家属的哭嚎声中一下就土崩瓦解。
恐惧借势反扑,几乎无孔不入地开始蚕食他的每一寸神经。
几乎同时,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冰凉寒湿的手掌。
那只手很大,干燥温暖,无论是手上的力度还是温度,都让人莫名安心。
“别怕。”傅寒筠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低低地响起,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阿姨一定会吉人天相。”
“真的吗?”简夏看向他。
他的眼睛张的很大,乍一看很安静,可却难掩里面的急切与渴望之意,像是看向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们近距离接触这段时间,傅寒筠从未见过的无助。
“真的。”他说,语音微沉,一双眸子既深又黑,满是笃定,“相信我,阿姨一定会平安的。”
莫名地,简夏一颗心缓缓地落了下来。
手术室门上的灯闪了闪,简夏抿唇站起身来,看紧闭了将近七个小时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听老婆的话乖乖戴口罩的的筠筠
感谢在2023-02-02 19:52:31~2023-02-03 22:4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moon 10瓶;丞丞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