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要不你也一起坐下吃吧。”林容予面色温和,唇角渐笑,“这么多我一时也吃不完。”
喜鹊听后,眼睛一闪,狐疑地打量着林容予。莫非她发现了?不对,这是她以姨娘的身份施舍给自己的,可是原本她才是最有可能成为世子侍妾的人!
“哦!谢过姨娘好意,奴婢等会儿去下人的膳房吃就行了。姨娘您先慢用,若是不够的话再唤我就可。”
“好。”
喜鹊待她并非是真心,林容予神色暗淡,眸光中多了一抹绵绵的忧伤。原来,当初金苗劝她振作起来重整家业,提防族人是处处为她着想的金口玉言啊!要是早些听她的话自己又何至于此,林容予心中自嘲。
只是不知,她“死后”,金苗过得还好吗?
用完膳后,林容予端坐在窗棂前的小案旁,她看着绣篮里的各色丝线怔怔出神。
刺绣,做花,这些她幼时都学过。因为是林氏嫡支,所以父亲让他和兄长一起学了扬州绒花的制作工艺。现在再重拾这些,到头来竟然只剩她一个人了!
光影顺着窗棂渐渐向东倾斜,林容予揉了揉疲惫的双眸。她抚摸着刚做好的一盆海棠绒花盆栽,心中的郁闷压抑缓解了些许。
粉色渐变的花瓣,嫩黄的花蕊,碧绿的枝叶和朱红的花苞,仿若真是盛春时节的鲜花。
她将海棠绒花盆栽摆到了桌案角落里的天然木方几上,白瓷盆地为昏暗的室内增添了几分光亮。
这些日子除了那次在榻上掐着自己的脖颈,倒是有好几天没见那病秧子了。林容予扶着额,思量着以后的进展。病秧子显然不喜欢她,更不愿意看见她,但她也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啊!
既然他不找她,那只有她主动出击了!一来探探病秧子的虚实,看看他在国公府和京城的权力地位如何?二来,还有冯夫人的要求呢,冯夫人说自己做的好就将身契归还,而后替世子放妾。
翌日,林容予一早便起身去了膳房。还记得话本子里曾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病秧子的药倒不用自己熬,良药苦口,所以她特意来此和厨房的妈妈们学做桂圆莲子羹。
林容予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圆领兰花暗纹长袄,外面套上一件象牙白妆花比甲,在倭堕髻上簪了一支海棠绒花钗。步履缓缓,向着正房的方向而去。
许久不曾来此,正房前的两颗高大的桂花树早已芳香散尽,唯留下满树的苍翠。
林容予正要踏进正房的门槛,突然从里面走出一袭黑色劲装面露凶色的男子。那男子气势凛然,他只是淡淡瞥了林容予一眼便匆匆离去。林容予被那冰冷的眼光看的发慌,竟然有比病秧子更吓人的眼睛,这国公府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端着漆盘进来,入目便是正伏案看着什么的病秧子。见她过来,他轻抬眼眸,将桌案上的卷轴卷起,语气不悦,“你来干什么?我不是早就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进来吗?”
“禀世子,上次老夫人心忧世子,让妾身送燕窝粥给世子。可都怪妾身愚笨,情急之下受惊将那粥都弄撒了。”
“妾身心中自责,于是今日特来做了银耳莲子羹为世子赔罪。还望世子能给妾身一个机会。”
没说两句,她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早已是仿若含水春波,涟涟动人。陆汲长眉微挑,玩味道,“你就是为这事而来?”
“正是。”
“哦?方才你也说了,你弄撒的是燕窝粥,如今送上来的是银耳莲子羹。这偷梁换柱的本倒是不小。怎么,你还舍不得那几十两买燕窝的银子?这般,可见你心中确实不诚啊!”
林容予低眉,听他这话唇角止不住的上抽。这病秧子果然是喜怒无常,专门鸡蛋里挑骨头吧!
“没有的事儿!”林容予轻笑着,顺手将漆盘放下,而后端起莲花缠枝纹瓷碗,轻轻放到陆汲面前,“妾身居住后院,只找到这些银耳莲子,并无燕窝。若是世子需要。妾身定当出去亲自选些上等燕窝来孝敬世子。”
“这羹汤妾身从卯时正一直熬到辰时正。费了不少功夫和心思,还望世子赏脸,莫要辜负妾身的心意啊!”
陆汲接过青花瓷碗,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是想出去?”
什么赔罪道歉,做莲子羹汤,原来都是为了那一句话来试探他。
“想去便去吧。腿长在你身上,不必专程来我这儿询问。只要你不来烦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林容予见陆汲刚端起莲子羹后又放下,她的心也紧更着起起落落。旋即,她蹲下身,仰面抓着他苍青色道袍袖子,一边啜泣一边娇声急道,“世子您可是误会妾身了呢!”
“妾身满心满眼都是世子,世子是妾身的夫主和依靠!况且老夫人和夫人待妾身也不薄,妾身只愿日日夜夜跟世子待在一起,照顾世子。”林容予面上娇声啜泣,实则在心里将自己刚刚的话鄙夷了千遍万遍。
“呵!我倒是看不出,你有几分真心?”陆汲目光落在自己道袍袖子的褶皱上,声音愈发凉薄,“放开!”
想起上次他稍一用力,就将自己带的摔了过去。这次林容予果断识相的松开了手。只是眼圈微红,满脸委屈。
“我说了,既然你想出去就出去,想走就走,别来烦我!”陆汲神色阴郁,漆黑深邃的眼眸怒视着她。
“长风,去将我的《策论》拿来!”陆汲提起声音门外喊去。
林容予起身站在一旁,这会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轻轻抿唇,心思复杂。
“长风?”陆汲等的有些不耐烦,可是门外依旧没有人应声。
林容予咬着下唇,她看着陆汲,弱弱问道,“世子,可要我去拿?”
陆汲抬眸扫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只是埋头开始写些什么。
林容予会意,一般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她起身出去,匆匆回到后罩房里找喜鹊。
“喜鹊,你知道世子的《策论》放在何处吗?”
喜鹊正在擦着桌案,听她此言,心中不悦。世子不是讨厌她不想看见她吗?她不仅主动往上贴,还妄图想动世子的东西。
“你……”喜鹊想指责她一番,但是想到祖母教导自己的话,而后眼眸一弯,恭恭敬敬答道,“在世子的书房里,一般世子常用的书都在书架的中间几层。”
林容予闻言,先是对喜鹊的态度转变颇为惊异,而后顾不得多想便匆匆到了正房右侧的小书房内。
陆汲的书房整体简洁,四壁白墙,只在左右两侧放置了两排书架。正中间悬着“月明清风”的四字牌匾,底下是长条形方案,上面立着白瓷笔架和墨玉的笔筒,里面插满了各种粗细不一,大小不一的狼毫。桌案正中的宣纸上,压着一块雕龙墨玉镇尺。
林容予没有多看,顺着喜鹊说的去寻找陆汲需要的那本《策论》。而后她捧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策论》又进了正房。
林容予将书放下,一只手揽起藕荷色广袖,开始自觉得立于一侧为陆汲研磨。
陆汲投入于自己的世界中作着文章,过了一会儿,他头也不抬,突然道“长风,再拿一张宣纸过来。”
林容予赶紧停下研磨,俯身从书案下方的竹娄里取出一卷宣纸,从中抽出一张放在陆汲的书案上。
她的余光渐渐向其他地方扫去,最后停留在陆汲左手边上的青花瓷碗上。她心中失落,自己早起学做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桂圆莲子羹,他竟然视若无睹,也不尝尝。
以前阿兄写字时她就立在一旁观看阿兄,给他研磨,给他递需要的东西。舅父家的表姐也曾给阿兄做了桂花糕送来,那时她和阿兄一起吃着糕点,阿兄时常暗示她,若是能吃到妹妹做的糕点就好了。
当时她一笑而过,并未当回儿事。今日自己终于做了一回吃食,可是阿兄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在乎她了!
她眼眶湿润,神情戚戚然。凝望着那青花瓷碗,心中对阿兄的思念又止不住了。
陆汲恰在此时停笔,他啜了一口茶,发现立在身旁伺候的竟然不是长风,而是他那便宜虚伪的侍妾!他心中烦躁,正想开口斥责,却留意到了她此刻神情木然,眼眶湿润。
陆汲压下烦躁,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青花瓷碗上。当下心中有了些计较,不就是他忽略了她的心意嘛?何必这般大题小做,动不动就哭?
“咳咳!”陆汲佯装咳嗽,打断了此刻的平静。
林容予这才缓过神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收回自己的满目凄然。
“你哭什么?是因为我没有喝?”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缠枝莲花纹瓷上,“你且听着,你做了羹汤是你的事,我喝不喝,或赏赐给下人,或倒掉那都是我的事。”
“况且,就算你付出了真情实意,我就一定得接受你的好吗?”
陆汲说完,心里舒服了许多,又开始打量自己那侍妾。发现她神情平静,也不再哭了。
“你要记住,只要你本本分分的做你的侍妾,我不会太苛责待于你。若是你敢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到时候就算冯夫人要保你,我也会让你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