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凉风徐徐,余奶奶开着大门,迎来了跟着孙女一起过来的几位老人。
黄暖的奶奶走得早,老黄头一个人过了十来年,说寂寞也不寂寞,说不寂寞也寂寞。
村里人走动得勤快,他也喜欢串门,但闲下来的时候总还是觉得有点冷清,丫头学习忙,他也不能打扰她。
老余还在世的时候倒是老走动,这老余一走,来多了就怕说闲话。算来,也是沾了暖丫头的光,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老余家的菜了,虽说老余是个远近闻名的厨子,但余老太太的手艺也是不差的。
到了余家才知道,今日掌勺的是余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老黄头看黄暖的眼神,变了……
节日的晚餐,无比丰盛,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生蚝两做、老鸭汤片、年糕炒蟹……
陈家两老应景地带了自家酿的米酒,拧开瓶盖,酒香飘了四里。老黄头光闻着酒味就有点馋了。
黄暖卡着毫克线给他倒了一杯,警告他:“只能喝这么多。”
老黄头接过杯子,小心地咪一口,吧了一下嘴,敷衍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来来来,今天阿简辛苦了,给大家做了一桌子菜,咱们先碰个杯。”余奶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不辛苦的,我为人民服务~”余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几人碰了一杯后,开始动筷。
清蒸鲈鱼鲜嫩可口,还有一丝微微的麻嘴,余简油里加了几粒花椒,增加了鱼肉的丰富感。
年糕炒蟹蟹肉咸鲜,蟹壳被炸得酥脆,清脆的咔嚓响,蟹肉带着甜味,一口咬下去都是蟹肉,满足感爆棚,年糕裹了酱汁,比螃蟹还好吃。
余简给几个老人各舀了一碗冷蟾儿羹,羹已经放凉了,但是依然有浓浓的南瓜和奶香味。老黄头尝了一口,好吃得摇头晃脑:“以为是甜的,没想到是咸的,蛤蜊一口嗦一个,呜……这味道绝佳啊!”
余奶奶也很喜欢这道羹,还拉过余简问了怎么做,一听又要煸虾油,又要炖南瓜,唏嘘了两声,赶紧又盛了一碗。
陈爷爷夹了一块金银夹花,刚放到嘴里,就是奇异的蟹香,蟹黄微硬,蟹肉又柔软,再加上面卷的酥,口中的滋味翻了好几层。
陈心怡盯着一道鸭花片汤,吃完鸭肉吃面饼,吃完面饼又喝鸭汤。
黄暖更是不必说的,一口一个炸蚝,还不忘虎视眈眈地看着盘子的蚝烙,谁要敢动一筷子,非要把人赶走的架势……
肉菜好吃,素菜经过余简的手都特别美味,番薯叶基本都进了陈奶奶的肚子里,连着大半的韭菜花都进了她的肚子。
反倒是余简,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吃饭,只是时不时地抿一口饮料。
当厨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别人吃得开心。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最后的时候陈爷爷和老黄头为了最后一口炒蟹汤汁拌起了嘴,谁都不肯让。天知道,那汤汁拌着米饭,比肉汤都鲜美。
结果黄老头棋差一招,陈爷爷直接把自己碗里的饭扣在了炒蟹盘子里,在老黄头的目瞪口呆下,吐了一口唾沫……
……
“阿简,忙完了就出来坐。”余奶奶招手,让她赶紧出来赏月。
黄暖和陈心怡两个丫头自知吃白食不好,帮着整理了桌子,又洗了碗。余简检查一番确认活都干完了,就把他们赶回去了。
这种佳节,都还是想跟自家人多待着的。
“月亮真圆。”余简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十五的月亮要十六才圆呢。”余奶奶笑着说。
余简咯咯咯笑了起来:“奶奶,明天要下雨呢!”
祖孙俩静静地在院子里坐着,过了片刻,余简问:“奶奶,吃月饼吗?”
余奶奶摆摆手,刚刚才吃饱,哪能吃得下,又对着余简感叹:“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余简拿起来一看,是妈妈的视频,接通,余圆小朋友热热闹闹地喊:“奶奶、姐姐,中秋节快乐!”
“是小圆子啊!吃晚饭了吗?”余奶奶看到小孙子有点惊喜,乐呵呵地问。
小朋友脆生生地回答:“吃过啦!我在放烟花呢!”手机移动,屏幕上是小朋友拿了一根手持小烟花,在院子里飞舞。
余爸爸探头,偷偷地说:“京城哪能放烟花,买了个小的骗他呢!”又问,“陈叔他们走啦?”
余简是告诉了他请陈、黄两家吃饭的,余爸爸很赞同,还给余简发了个大大的红包,让她买的好吃。自己常年不在家,家里热热闹闹的,老母亲才没那么孤单。
“爸爸,食肆装修好了?”余简问。
余爸爸点头:“好啦!你建平叔找人看了个日子,月底的时候就能开业。还能赶一个国庆长假呢!”
真好!不过余简有些可惜,自己是没办法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了。
又聊了几句,余奶奶在一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余简知道她要休息,挂了电话,就催着她赶快回去。
“你爸爸叫我去京城呢。”余奶奶握住余简的手,放在自己膝头。
余简低着头,不说话。从私心里说,她也是想让奶奶去京城的,但她也不勉强老人家,到时候,总能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答应了。”余奶奶又说,“你是一定要去京城读书的,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去,也学那些京城老太太,每天喝喝茶、遛遛鸟,让建国那小子在跟前孝顺着。”
“真的?”余简猛地抬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是当然咯!奶奶啊,在这渔村住了一辈子,老早就住腻了哦……”余奶奶絮絮叨叨,说着早年渔村的贫穷,说着电视里京城的繁华……
哪里是厌烦了这渔村,不过是想让小辈安心。所以才让这个快要踏进土里的老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一块陌生的土地……
余简安静地听着她说,垂在身侧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而手心里,也就早就嵌了深深的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