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理会哭倒在花间的张仪清,李隆基失了兴致,他一甩衣袖率先朝着阁外走去。
在三清殿的正殿之上,皇帝反复的在铜镜中照着自己的面相。
张仪清所言不错,不知道不觉他已经从初登基的郎郎青年变成了华发早生的老朽。
再次看了一眼镜中之人,他竟不敢相信那便是他自己。
一路走来的恩爱情仇在他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鲜衣怒马的临淄王也在记忆里飞速的成长,最后变成了坐于龙椅之上的大唐帝王。
一时间睡意全无!李隆基推开阁门向着阁外的栏杆旁走去。
“陛下,外面风大。”身旁传来李光的声音。
皇帝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站于台阶之上。
站在这里他能看到大半个长安,车水马龙,灯火阑珊。
李隆基缓缓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住流逝的时光,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拂面的寒风。 ✪3✪1✪37✪322✪e31303✪52e✪✪✪342e313✪134
不!
………还有其他!
台阶下的禁军甲士相继匍匐在地,高呼万岁。
还有身后即使负伤也依旧紧紧跟随的千牛卫左中郎将,也单膝于地,山呼万岁!
下方是万里大唐,而他至高无上!
视线所及之处,日月所照,江海所至,莫不臣服!
百姓匍匐在他的脚下,安居乐业,天下承平。他李隆基不枉此生!
已然皓首的皇帝努力将目光看向了北方。
天际黑蒙蒙的一片,只有一二零碎的星辰点缀其中。
但皇帝知道,那里是回纥人的方向。
那是中原王朝的敌人最常走来的地方!
四海之内还有契丹、室韦、吐蕃、大食、南诏!
可惜这大好河山,多少鹰视狼顾?
在这盘名为天下的棋盘上,他不只有无数的对手!
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那就是时间!
他不但要与对手博弈,还要与时间赛跑。
没有人知道那双已经并不宽阔的肩膀还承受着多少重量。
良久……
皇帝俯身将还单膝跪地的将军扶了起来,他转身向殿内走去,那身影有的不只是老迈,还有无尽落寞与孤独!
“去取金疮药来!”李隆基对着一个小宦官吩咐道。
宦官很快便从一个盒子翻出了一瓶药粉,双手将它置于桌案之上。
李隆基笑着对李光招了招手。“长歌,坐到朕身边来。”
李光微微疑惑,但还是走过去,在李隆基的旁边坐了下来。
皇帝伸出已有皱纹的双手,轻轻拿掉了他腰间的仪刀。从腋下将他盔甲的绳子解开,缓缓的卸掉了他的衣甲。
从胸前解开中衣的绳结,李光上身赤裸。
殿中众人无不是一惊!
除开那些宫女太监,就连几名千牛卫也长大了嘴巴。
饶是皇帝早有准备,也依旧被青年身上遍布的伤疤所骇。
鞭伤,枪伤,刀伤,遍布全身触目惊心!
“陛下!”李光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他想要出言阻止。
但李隆基只是用手将他欲
站起身来的肩膀按住。
注视了那些伤疤片刻,李隆基隐约能猜到它们因何而来。
皇帝伸出手去,拿起了装有金疮药的瓷瓶。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粉一一涂抹在三道新伤之上。
他做的很慢,虽然动作不甚流利,却仿佛一个父亲在为自己的儿子上药一般。
皇帝注意到了,有一滴眼泪从青年的眼角滑落,“啪”的一声滴落在桌案之上。
或许在这一刻,谨慎的坐于椅上的青年多么希望背后之人便是他的父亲。
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去拯救大唐。 31✪373✪2✪✪2e313✪✪0352✪✪e3✪4✪2e313134
可惜,他不是!
他是太子李建成之后!
“下次没有朕的允许,绝对不能擅自带人闯入殿阁明白吗?你会遭到御史们的弹劾!”
“是,臣明白了!”
皇帝点点头,很满意青年的态度。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他笑着问道:“朕听说你从小便失去了双亲?”
“嗯,臣从小随祖父长大。”
皇帝没有问他的祖父已经去向何方,只是淡淡出言:“你虽不在大唐长大,但如果你愿意。可将朕视做尔父,大唐视做尔母!”
“臣会这么做的!”
虽然看不到青年的表情,但皇帝瞥了一眼案头上的那抹泪珠,却能够想象到青年脸上的神色。
因为皇帝当年对待安禄山也是如此。
将裹的并不牢靠的绷带打了个结,李隆基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难得露出慈祥的神色。“这次你立下救驾之功想要什么封赏?”
愣怔
“父母虽然可以如此,但你我君臣,朕却是要赏你!”
“你和这位突厥勇士各升一级!朕封你为从从四品怀化将军。这次就罢了,等下一次,你收复碎叶之时朕再亲自为你庆功!”
“臣谢陛下隆恩!”李光便要俯身下拜。
“无须行礼了。”李隆基将他扶了起来。
“等此间事了便回西域去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位置。别忘了你答应的,替朕拿下碎叶!”
“臣定会为陛下夺回碎叶,否则提头来见!”
“嗯,去吧!替朕探望一下大将军。就说朕想念他了!”
看着李光离去的身影,皇帝伸出手指轻轻将案几上的那滴泪水拭去,拇指间依旧能感觉到那湿润的温度!
做了数十年皇帝之后,恐怕连李隆基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喜是悲,是感情使然,还是面具伪装!
当然!
缓缓走下台阶的李光同样不知道!
因为这场君臣的博弈现在不过刚刚开始,而他李光不再是任人操控的棋子!
长安通化门。
“登州急报,速开城门。”
城上的值夜卫兵确认身份之后,城门缓缓打开。
一骑快马从通化门直向皇宫方向而去。
马上的骑士虽已经疲惫至极,但还是一再催促马速。
很快他便奔到了宫门。
骑士仰天栽倒,只高举着手中的加急塘报便当即晕死过去。
几名禁军甲士急忙上前将他扶起,一人拿起塘报向大明宫内疾速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