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深更,许是知道明天还得早早进城,连喝酒赌博闹得最欢的那圈子人,在见过后院惨死的尸体以后也安分了下来,沉沉睡去。
不大的酒馆内,熄灯后那凳子上、桌子上,或坐或卧趴着起起伏伏的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老头儿年纪大了,睡觉轻。若不是身子骨还算硬朗,也不敢出这趟远门。
酒馆的桌子高度不太适合趴着,比寻常高度矮了些,木头又油又硬,枕得他硌得慌。
正睡得半梦半醒间,他恍恍惚惚听到有人从身后走动,在老旧的木质地板压起来“咯吱咯吱”直响,仿佛拖着什么重物。
平白添了几分阴气森森的诡异。
他动了动脑袋,没能再睡回去,干脆迷迷瞪瞪直起了身子。
正想问身边的老伴儿,伸手却摸了个空。
边上凳子早就冷了,凉气丝丝缕缕窜上来似的,冻得他心里发慌。
正打算惊呼出声,叫醒其他人帮忙找人的时候,却见那落了帘子的厨房中应当是壁灯亮着,在晃动的布帘子上映照出个人影来。
显然有人。
甚至传来剁东西的声音。
“邦、邦、邦。”
在安静的晚上还挺响,但其他人大抵是睡得沉了,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人找着了,老头儿不禁松了口气。
就他们这偷了主人家钱财往外潜逃的身份,还真不适合兴师动众地叫人知晓。
但这么吵下去终归不是个事儿,老祖尼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
沙漠夜里冷,一直没盖被子叫他受了凉气,忍不住咳了几声。
但一想到酒馆一楼里的其他人,又给生生压了回去,心里有些感动,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子:
“老婆子,我那没吃饱的话是说着玩儿的呢,好好睡吧,明天还得赶路、路——”
!!!
待看清厨房景象,他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骇得眼珠瞪起,越发腿软!
连布帘子都被他扯了开来,与那明明先前还好好的老婆子眼神一对上,老祖尼瞬间三魂丢了七魄!牙齿“咯咯咯”直打颤!
“出、出事了!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可即便这般大的声响,酒馆一楼的其他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才惊觉不对劲。
仿佛这方天地,无论他怎么求救,都只能眼睁睁地收到一片漠然,任凭自己被绝望吞没!
*
当姜离下到一楼时,楼下已经吃起了夜宵。
小酒馆面积小且陈设老旧,二楼的木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直响。
对姜离这种重量级的大块头十分不友好。
所以在出门见到厕所前似乎是谁起夜,如今却成了一具四折的人尸桌子的时候,姜离示意人小身子轻的特瑞西去取了他的钥匙,并予以最迅速的搜身。
最先出事的是九人中的一个瘦高个,笑起来的时候只让人觉得阳光开朗,面目和善,可实际上却是个号召毒物的高手。
姜离想起那屋子里大概是睡前摆弄过的毒虫与游蛇,以及那折成四方桌子一般浑身溃烂,七窍流血的死尸。
轻轻啧了一声。
这些东西难不倒特瑞西,趁其他人剧情线还没动的时候,他便入了那瘦高个的房间,拿走了最关键的几样物品。
那尸体模样的确恶心。
若是换做普通玩家,别说在进入副本的短短时间理清思路且清晰确定目标,光是见到怕是就得受惊不小。
想到那死后依旧存在的尸体,姜离摸摸下巴:
“说不定除了负面buff、剧情线、资金问题、冒险找东西、死亡恐吓等之外,这间旅馆还有其他设定。”
不然这个副本也太过简单。
当然,也可能只是对她们而言。而除了过关以外,寻找入城的条件或契机也十分重要。
特瑞西受副本限制,在可以夜间活动之后只能留在二楼。这与她们原本的计划也相吻合。
姜离顺着副本的暗示,依从强烈的渴望朝厨房走去,扎入血肉的刀子刺得更深了几分,让自己依旧保持清醒与从容。
仿佛只是一个半夜饿了,下楼来觅食的旅客。
先前见到的老婆婆从已经开火点灶的厨房再度端着一碗肉汤出来,明明笑得慈眉善目,但路过姜离身边时,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将她盯住。
黝黑而诡异的眼珠不像活人,反倒如同看到了目标的死物,直勾勾地露出馋涎,挪不开眼。衰老而松弛的嘴角直接咧至后耳根,甚至开始泛起黑红的口水滴答吞咽。
“喂,汤要凉了。”姜离跟个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呵欠,溜溜达达朝厨房走去。
视线从老婆婆脖子上的一道横线上掠过,半点不介意。
那横线像条扭曲的蜈蚣,绕着老太太的脖子一圈,像是砍掉之后又将其缝合。
看来……已经死亡的家伙也不是那么靠谱。
但这在其他人眼里却毫无异常。
很好。在人吃人的饥饿感之后,还有一波怪吃人的步骤。
但现在显然还没有到怪物全面进食的阶段。
老婆婆盯了她一会儿,便继续给众人分发食物去了。
姜离听着后面已经醒来的部分旅客,对老婆婆的手艺赞不绝口,想来看到的东西和白天的自己一样,都是些正常食材——
“多谢多谢,诶呀我正好饿了。”
“婆婆手艺真好。”“咦,这怎么还有根头发?”
老婆婆笑了笑:“大概是做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吧,不好意思啊。”
那喝酒打赌的剩余四人如今只剩了两人,唯那漂亮女郎与和她调情的男人不见踪影。
剩下的一个短发青年食不知味,看向身边显然也是被香味唤醒的同伴:“他俩去哪了?”
“我哪知道。”女人压下一抹慌张,撇了撇嘴,“可能是上哪调情了吧。”
那酒被小金的尸体一吓已经醒了大半,再回想起先前的种种,真当他们眼瞎呢?
“也是。”短发青年吃了一个汤里的肉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材料有些老和柴。
姜离扫了一眼酒馆的几桌人,朝掀帘的厨房看去——
如她所想,夜晚的厨房已经全然变了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