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5

漆黑的山野公路上，一辆摩托车疾驰过去，宁幻拧着车头的手被寒风吹得僵了。刚才的房子完好周围又没怪物，他本来想可以的话在这里住段时间，结果连一夜都没有住过去。

这会儿他被深夜的寒风吹得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黑雾，和人类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甚至不是同一种类型的生命，做出的行为也不可能按人类的理解。

总之无论黑雾的意图是什么，都不可能是那种意思！

宁幻硬说服了自己，不再去管黑雾的意图，既然逃出来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重新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半夜三更山野里水气重风又大，而且他穿的羽绒服被怪物刺了个洞，走了一路羽绒漏得差不多了，根本起不到保暖作用，这样骑一晚上车明天肯定会倒下。

“哈啾！”

宁幻刚想到就打了喷嚏，前方半折的路牌提示15公里有个市，不管市里会不会怪物成群，他果断把车往城里骑去。

十几公里很快就到了，宁幻没盲目进去，在找地方落脚前他更需要一件保暖的外套，最容易找到衣服的就是商场。

他拿手机找出城市的地图，确定好目标和最好走的路线，才骑车进城。

这座城市的地震格外严重，抗震稍微差点的建筑都已经完全坍塌，扛过地震的也或多或少塌了部分。

宁幻小心地开着摩托，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结果开到了市中心的商场，一只怪物也没有遇到。

他奇怪地环视了一周，到处残垣断壁，摩托车的引擎这下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是因为城里一个幸存者都没有了，所以怪物都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寻找“猎物”了？

漆黑一片的城市他也没办法去确认，不过有没有怪物对他来说区别不大，见商场还剩下的一半没什么塌，决定就在这商场等天亮再说。

他把车在商场的一个门口停好，摩托车的引擎歇下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他背上包进去，商场还剩下的一半没什么塌，但也到处残垣断壁，满地狼藉，没有灯就一片漆黑，最多裂缝里透进来一缕天光。

他从包里找出手电，寻着店铺的招牌找过去，发现一家男装店从内衣到袜子都有，果断找进店里的仓库，把全身所有的衣物都换了一遍，还带上几件内衣准备留着换。

整个商场只有他一个活人，但他还是找齐衣服去了试衣间。

试衣间在最角落，几乎没被地震破坏，镜子都没碎。他随便进了一间把门关上，再把手电挂到衣勾上，开始脱衣服。

光源朝下，昏弱的光线从墙板反到他身上，恰好将他的身影映在镜子里。

宁幻穿起衣服显得很瘦，颀长的身形，腰似能一把握住，但脱下衣服却有着明显的肌肉。

比起专门练出来的，他的线条显得更加流畅又有力量感，微微用力筋就突出来，在皮肤上时隐时现，有股说不出的诱惑美感。

在爷爷去世后，他又变回了孤儿，那种仿佛与世界失去了关联的孤独感，让他时常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直到一次意外走到了一家拳馆，身体的痛楚让他终于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从那之后他每周三天都去拳馆当陪练，不是健身的拳馆，是真正上擂台的选手，几年下来他变得比选手还能打，教练无数次邀请他出赛。

他本来还想答应，但因为谢惟廷突然出现在拳馆，撞破他的“兴趣”就放弃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谢惟廷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来拳馆，还和你对练过。”

他不可能认不出对手是谢惟廷，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他刚来拳馆时有个全程戴头盔的对手，是他被打得最惨的一次。后来他觉得自己厉害了，一直想找那个人，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当时震惊地问谢惟廷，“那个戴头盔的人是你？”

谢惟廷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反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当陪练？喜欢吗？”

他喜欢吗？那时他没有回答谢惟廷，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8岁时，他躲在卧室门口，看着他妈把菜刀捅进他爸的胸口，醉酒的男人几乎没有反抗就咽气，接着他妈用刀割向自己的脖子，倒在血泊中朝他看来，眼睛反着黎明的第一缕晨光，记忆中唯一次温柔地对他说：“幻幻，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好好长大！”

18岁时，他站在老旧的病房里，病床上的爷爷临终前紧抓着他的手，“小幻，好好活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21天前，谢惟廷跌入地缝最后的视线望向他，“宁幻，活下去。”

可能他真的是个怪物，所以才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被怪物溶化，不会死，然后独自在别人的叮嘱下活下去。

他用指甲划过光滑的皮肤，一条血线随着指甲显现，接着再把血迹抹去，皮肤上又一点痕迹也没有。

“没意思。”

宁幻自言了一句，转开眼把新衣服往身上套，漂亮肌肉被遮住，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角落一闪而过。

他漫不经心地回头，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当没事，继续把衣服穿好，带上手电和留给之后换的内衣出去。

他走后，一股黑雾从缝隙里钻出来，卷走了他换下的衣服。

商场很大，即使塌掉了一半还是要绕很久，宁幻走出去发现商场中庭的休息区沙发还是完好的，去把翻倒的沙发扶起来，准备在这里睡到天亮。

反正他弄不死怪物，怪物也弄不死他，顶多相互伤害折磨，就是有些打扰他睡觉。

“喵。”

一声细小的猫叫突兀响起，宁幻感觉脚步声到了沙发前，打开手电坐起来，一只才三四个月大的狸花小猫，直溜溜的圆眼睛直瞪着他。

“喵。”

他伸手碰了碰小猫的下巴，小猫一点也不怕他，和他四目相对了半晌，他从包里找出了一根火腿肠，剥开后扔在小猫面前。

小猫果然是饿了，忙不跌地啃起来，但只吃了小半，剩下的一大截忽然叼起来跑了。

看着小猫从塌墙的缝隙钻进去，他又关了手电躺下去继续睡，一直睡到了天亮。

宁幻睁开眼，晨光从商场坍塌的空隙照进来，顿时看见了四周满地大大小的裂隙里都往外冒着黑雾。

他坐起来下意识扯紧了衣服，可黑雾仿佛和之前的不一样，真的只是黑色的雾。

宁幻怀疑地捡起一块碎石，扔向了黑雾，果然黑雾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像死物一样。

难道黑雾和黑雾其实也不一样？之前遇到的黑雾和这里的黑雾不是同一种东西？

那最开始谢惟廷掉去的裂缝，里面的黑雾是不是也不一样？

可是黑雾为什么能发出谢惟廷的声音，还叫出了他的名字？是像怪物吞噬了人溶化的黑色黏液后，能发出被吞噬的人生前的声音一样？

这样的话又说明之前的黑雾，和最开始的黑雾是同一黑雾。

宁幻绕了半天还是想不通黑雾到底怎么回事，干脆地放弃，背起包就准备离开这满是黑雾的地方。

“喵——”

昨晚那只狸花小猫又来了，这回小猫直接跑到了他脚边，拱着他的脚。

宁幻以为小猫又饿了，手伸向背包准备再给小猫找点吃的，结果小猫的叫声着急起来，又拱了拱他的脚，像是想对他说什么。

他看不懂小猫的意思，又剥了一根火腿肠扔到小猫面前，小猫却没有碰，仰起头可怜地望着他，突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往外拖。

宁幻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让我跟你走？”

“喵。”

小猫又叫了一声，咬着他的裤角不松。

他站起来，小猫终于放开他的裤角，往来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来看他，见他不动又跑回来咬他的裤角。

宁幻终于确定小猫就是让他跟着走，他好奇地跟上去。

小猫沿废墟穿过了一条街，到了商场后面的写字楼区。

街道两边的建筑没有了原来的繁华，只有满地残骸的废墟，和摇摇欲坠的高楼骨架。

“喵。”

小猫又叫了一声，蓦地钻进了一堆废墟里。

轰——

宁幻还没跟过去，地面突然一阵震颤。

他急忙停下脚步，可地颤了这一下就停了，只有周围高楼被震落的碎石不断往下落。

可能是附近的哪座建筑终于坚持不住塌了，宁幻没多在意，转头去追小猫，却发现路中间的裂缝往上冒起了滚滚的黑雾，就像核爆引发的烟尘，从缝隙里直喷出来。

——这不正常！

宁幻正想，地面又一次颤起来，这次他确定哪里的楼塌了，震颤就是从地下传来的，可又不像地震，仿佛有什么在地底冲击着地表。

喷涌出黑雾的裂缝又一次开裂，眨眼一步宽的裂缝成了相隔的两岸，拉出一条数米宽的鸿沟。

他回头看去，才发现裂缝不是“裂开”，而是地面从裂缝开始往地下陷落。

他看过去时裂缝已经成了一个大黑洞，并且还在扩大，边缘的地面不断往洞里面下落，邻近的建筑撑不住也坍塌进洞里。

黑雾从洞里滚滚涌上来，完全看不见洞里有什么，就像一张能吞噬一切的大嘴，要将这个城市一口吞没。

宁幻转身往小猫跑走的方向追去，黑洞像在追他，紧跟在他脚后面，一路跑了很远，眼看他一只脚踩空在黑洞里，黑洞的扩大却突兀地停止了。

他连忙收回悬空的脚，黑洞已经非常巨大了，他不知道黑洞还会不会继续变大，果断继续朝前跑去，远离了黑洞。

“喵——”

小猫的叫声又响起，宁幻寻着声音在一栋高楼前找到了小猫。

小猫面前还有一只大猫，大猫少了一条前腿，眼睛的旧伤已经化脓了，整个后腿被高楼落下来的水泥石块砸中。

宁幻终于知道小猫为什么带他来，看到大猫他想起之前小猫叼走的火腿肠。

“喵——”

大猫虚弱地叫了一声，他小心把大猫身上的水泥石块挪开，发现猫的后半身已经全被砸碎，血肉模糊。

小猫蹭过来舔了舔他的手，对着他“喵”，像是在求他救大猫。

“它已经没救了。”

宁幻开口，但小猫听不懂他的话，不停地蹭着他的脚，“喵。”

大猫突然伸了伸剩下的前爪，仰起头望向他，漆黑的眼睛闪起了泪光，一瞬间他仿佛看懂了大猫的想法。

大猫最后舔了小猫两下，再也坚持不住倒下去不动了，眼中的泪光变成眼泪滑下去，最后的视线还盯着宁幻，像是诉说着最后的嘱托。

“喵——喵——”

小猫的爪子不停挠着大猫，舔着大猫的脸像是想把大猫叫起来。

宁幻一下把小猫抓起来，地面又一次突然震颤起来。

轰——

停止变化的黑洞再次往外扩大，但这一次只往宁幻这边延伸，黑洞的边缘就像在追赶宁幻。

他拔腿就往商场的方向跑去，黑洞紧追在他后面，像是非要连他一起“吞”下去一般。

他穿过了一条街，终于看到停在商场门口的摩托车，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商场，推出摩托车。

但他刚准备上车，黑洞就扩大到了他脚边，摩托车的后轮掉下黑洞，他拉不住车只能松手，看着摩托掉进了黑洞里。

这时，黑洞的扩大终于停止，已经大到看不清另一边，洞里充斥黑雾完全看不透里面，如同是一片黑海。

宁幻下意识地看向了黑洞中的黑雾。

蓦地，十数条又粗又可怕的漆黑触手伸出来，压在地面上往上撑，接着一个漆黑的巨大“脑袋”。

“脑袋”往上伸，一个浑身漆黑，身体往外冒着黑雾，看不清具体模样，前所未有庞大的怪物钻出来。

宁幻僵滞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震憾。

这只怪物太大了！

40层的高楼比起来就像玩具，他在大怪物面前就如灰尘一样渺小。

大怪物动了一下，周围的建筑都被震得危颤倒塌。

宁幻感觉大怪物发现了他，正注视着他，仿佛有什么粘腻在他每一根寒毛上。

轰——

他背后的高楼也因大怪物的动作坍塌下来，轰隆的巨响直逼头顶，眼看就要被埋进废墟。

然而，却什么也没发生。

宁幻奇怪地仰起头，大怪物高耸的头低下来，伸到了他头顶，还抬起两条触手组成了一把“伞”护在他上方，坍塌下来的高楼全砸在大怪物头上，他身边连一块碎石都没有。

大怪物那掩藏在漆黑中的脸对着他，发出诡异至极的笑声。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