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因后果搞明白,石昊有种恍然大悟之感,这样的心路历程也的确可称一句精彩。
由一股恨意成就他现在的一切,这种恨即使没了记忆,还是会存在着,朴砚章恨他是应该的,石昊也觉得恨的对。
要不是因为他,朴砚章怎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神魂不灭恨意不消,这样的大恨本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石昊认不出朴砚章,而朴砚章一眼就认出石昊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想都该是第一时间冲上来报仇。
可他没有,非旦没有这样做,甚至还很有礼貌的与石昊打招呼,很不可思议,一点都对不起他所受的罪,也对不起他骨子里的癫狂。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是懂礼貌的人,所经历的一切都足以让他变成最疯的疯子。
可无论是他的表现,还是石昊的眼中,朴砚章从始至终都没有干一件疯子该干的事。
说好听点可以形容他与人设不符,难听点就是朴砚章在经厉这一切后还能平静的站在这里,说是心平气和都不为过。
略微一想,石昊大概明白了原因。
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你认为疯的人只是在你看到他疯的过程才知道他疯,没有这个先决条件,一个表现正常的疯子站在你面前他也不知道他是疯子。
朴砚章的历程很残酷,任何人经历了这一切九成九都没好下场,疯癫都算是走运。
除了死亡还有变疯之外,还有一种稀有的可能,一万个人也不见得会出一个。
痛苦可以毁掉一个人,但也可以成就一个人,人若经历同一种剧烈的痛苦,要么被摧毁,要么是新生。
毫无疑问,这样的经历给了朴砚章新生,没有毁掉他反到成就了他,极致疯癫的对立面站着的是极致的冷静。
朴砚章没有一出现就对石昊喊打喊杀,而是如朋友见面般打招呼,即使有仇有恨,但不妨碍两人心平气和的交流。
这样的朴砚章很可怕,因为他太冷静了,冷静到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他,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他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种正确也许是不正确,但选择却是基于朴砚章的处境而冒出来的东西,哪一个选择对他有利,那就选哪一个。
放在石昊的身上也是如此。
身处禁阵之中,朴砚章不认为石昊能逃得了,他自己可借灰雾,凭着特殊状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石昊大打出手加速他的消亡,当然也只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他自己死不了,被打散也能重新活过来,更谈不上消耗什么,因为这无穷的灰雾都是他的力量之源。
有这样的条件,朴砚章都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石昊必死无疑,只是加速他的死亡而已,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既然都是死,他又何必再去大费周章,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样,让石昊快速死亡,非他所愿,为此还会丢掉许多快感,绝对的冷静让他看上去心平气和,很怪异,但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跟石昊说完这些,朴砚章还以为石昊多多少少会表现些不同的情绪,可他失望了,即使他将一切都推到石昊身上,也从头到尾说了自己的经历,但石昊依然平静。
像是听了一个毫无营养的故事,没有笑也没有怒,似石子落入水中,却连涟漪都没有出现,最多就是听了个响。
哪怕朴砚章如今心性超凡,喜怒轻易不会出现在他身上,面对石昊的平静,朴砚章也难免有些怪异感。
“很不错的故事,不过这故事的结果是痛苦还是喜悦,想必只有你自己清楚,另类的不死之躯,若无意外的话,再夸张些可说是与天地同寿。
本座也许毁了你,但也成就了你,这才是你能心平气和站在本座面前的原因。
若不然的话,无论你意志多坚定,再如何的冷静,只怕还不待开口,都将面对你的全力攻击。”
说一千道一万,石昊也不是什么蠢人,无论朴砚章变成了什么样子,前因后果又是什么,石昊都不在意,看着他略显怪异的眼神,石昊一语点在关键之处。
若朴砚章真的是个纯粹的受害人,那无论如何也饶不了石昊,喊打喊杀,杀之而后快才是正常的发展。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到是朴砚章心平气和的讲述他的过往,无论承认与否,最后的结果都是朴砚章获益匪浅,恨还是恨,却不是失去理智的恨。
所以面对朴砚章短暂的怪异感,甚至是心里的不舒服,石昊直接点破,并没有因为是自己害了他而有丝毫愧疚,甚至是讷讷不能言。
死在自己手里,直接或是间接被自己害了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这些石昊都没有愧疚过,朴砚章再惨又如何,成王败寇本来就没有对错。
“你说的不错,归其原因我该杀你而后快,事实上来说也是你毁我在先,但就现在而言,也谈不上感谢你,真要论起来应该是要感谢你的,很矛盾,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该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短暂的别扭感后,朴砚章也没再去纠缠着不放,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两人都明白这是为什么,却没有谁会去在在意这种微妙的处境,反正坏也不可能再坏到哪,好也绝对不会好到哪去。
之所以矛盾的原因,并不在于是毁坏还是成就,而是心境上的矛盾感。
他现在诡异的状态,若是没有石昊他也成不了这个样子。
同样的,这个状态他很喜欢,没有石昊他也成不了这个样子。
一句话两种意思,也是两个境界。
换句话说就是他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以前想方设法的修炼,资源也不少,更有王朝的神念珠供给,为官三十年,真正坐到县尊之位的时间也才十来年。
直到石昊出现,把他从县尊之位上拉下来时,他的年龄也有五十来岁。
修行者寿元相对长一些,就他当时的宗师实力,活个一百二三十岁都没有问题。
但也仅限于此了,他自己的修炼资质有多差,他比谁都清楚,一辈子的时间,靠着王朝俸禄能修至大宗师都算是烧高香了。
止步于大宗师,或许刚开始会喜悦,但越往后绝对越不甘心,一辈子说精彩也精彩不到哪去,说平庸也绝对算不上平庸,一辈子就这样过去或许也不错。
但一切自石昊出现后就全变了,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突然就掀起了巨浪,他在这浪潮中本是必死之局,但最后却撑了过来。
从此整个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用去担心寿元,原本至多活个两百岁,然后就没有然后的他,一朝解去寿元的束缚,朴砚章有那么一刻都觉得之前的苦没白吃。
但这苦太难吃,导致他说不出这苦没白吃的话来,苦痛换寿元,谁也不敢说一切值得。
除了寿元无尽外,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这种力量他连想都不敢想,可却又实实在在的被他掌控在手中。
一场要命的浪潮,使他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但却失了自由,自此以后将会被人给控制着。
但有一点他没说,控制他那是他愿意配合,若他不愿意配合,谁也控制不了他,这不算是秘密,背后之人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某种程度上他也不算失去自由,毕竟若想让他做事,背后之人还得求他,谁是主谁是仆,那可不是靠看表面就能确定的。
得到了这梦寐以求的一切,他是高兴的,但也并不高兴。
高兴的是石昊造就出了他,不高兴的也是石昊造就了他。
造就了他的寿元无尽,一步登天,但也造就了他在过程中的绝望无助,痛不欲生,这才是他真实的状态。
他能跟石昊说那么多话,不是一出现就喊打喊杀,全因为这两极反转让他的心智极为冷静,也极为难以捉摸。
正常人都不会跟仇人说那么多,但朴砚章会,而且是一点一滴都没有放过,他是智者,也是疯子,是矛盾体,也是神经病,这就是朴砚章。
石昊没有去反驳他,也没有去赞同他,他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今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前因后果也了解了个通透,感受着自身神魂的流失,石昊知道他该离开了,虽然他还没有到达极限,但谁规定了就一定要到达极限才脱困而出,他又不是蠢货。
“你现在的状态很诡异,连本座都得承认拿你没办法,这无尽的灰雾也是天地能量的一种,很特殊的能量。
你自己也明白,本座就不信你没打过这灰雾的主意,加油吧,本座很期待你站在本座面前的一天,到时,本座会亲手打死你。”
看着被灰雾充斥的禁阵空间,石昊扭头看向朴砚章,嘴角含着笑,说的却是死亡。
灰雾是个什么东西,石昊也算是有了些头绪,但又不太确定,只知这灰雾不俗,朴砚章的存在也证明灰雾是可以用来修炼的。
灰雾对正常人来说是毒药,别说用来修炼,更别说用来吸收,正常人连碰都碰不得。
但对朴砚章又如同灵丹妙药般可口,比仙气还要适合他,以朴砚章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不可能会只满足于现状。
石昊很期待朴砚章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天,自己在开挂,天资纵横,朴砚章也不差,某种程度上比石昊还强上一线,只因他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
面对石昊的话语,朴砚章没什么反应,意外却又不意外。
能神情平静的听他说那么久,全程不急不躁,表现得这般明显,要是猜不出石昊有底气,有能力离开的话,朴砚章就白活这么几十年,所受的罪也就白受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石昊,并未出言,也并不打算出手阻止,灰雾涌动,朴砚章的身体顷刻间消失,不知是化成了雾还是被雾遮挡。
这一举动让石昊有些意外,但也没去想太多,更不会试图去猜朴砚章的想法,他又不是神经病,怎么知道神经病在想什么。
此时的外界之中,神羽朝地底宫殿之内,神欲珠吞噬千万魂灵,似个无底洞无论如何都装不满。
更加诡异的是,神欲珠正往处吐着珠子,珠子呈透明色,本该是平常的一幕。
真正不平常的还是珠子内部,一道虚幻的人影在珠子中静静的存在着,不是人,而是人的灵魂,男女老少都有。
更像是一个灵魂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小拇指大,但上千万个珠子也能堆出一座小山。
高台之上,两位长老伸手一招,珠子就出现在他们手中,连看都不看,直接像吃糖豆一样塞进嘴里,脸庞微动,传出细微的咀嚼声。
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惨叫声,咀嚼,吞咽,惨叫声消失的同时两人身上的纹路变亮,一道恶魔黑影眨着血红色的眼睛浮现在两人身后。
原本魔影该是死物,不料却还能开口说话。
“很纯。”
长老也点点头,好坏他吃得出来,毕竟吞魂食魄这种事,百余年来他们吃得可不少。
“不错。”
然后两人都没了声音,魔影也没有说话,只贪婪的看着那越来越多的灵魄珠。
同时一股稀薄的魔气透过地宫渗入地表,虽然地宫很隐匿,离王城也很远,但魔气天然与修士站在对立面,但又有超强的吸引力,此魔气虽稀薄,可若有大乘期修士在王城之中,定能感受得到。
现在王城中是绝不会有大乘期修士的,大乘期与宰相被派了出去,王城是东方家的地界不可能容许有其它大乘期存在,剩下的就只有东方家自己。
这一切都不被世人所知,百余年都没有出过差错,又怎会轻易让人知道。
除东方家外,西河郡这个吸引万千目光的地方也不太平,特别是石昊身陷阵中,就更不太平了。
短短的半个时辰,残剑,阿鬼,丁奉,林冲,四人分别盘膝守在坑洞之口,上百万大军将天上地下都给堵死。
而在这之外,是大批的修士在远处,或盘膝坐在地上,或飞在空中,或在交流,或在盯着西河郡,盯着石城这个新冒出来的势力。
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他们在等,等石昊,等着他死,或者等着他破阵而出。
有人等,那就有人不会等,随着时间过去越久,包围这百万大军的修士就越多,随时都有出手大开杀戒的可能。
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他们顾忌石昊,而是在他们之中没有大乘期修士的存在,没有大乘期就没人能挡得住残剑。
他们,缺一个带头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