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黄桂花就起床了。她简单的洗漱过后,拿起大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院子里种着一棵苦楝树,已经长得有三层楼这么高。
张德祥还是孩童的时候,老人就在院子里种下了这棵树。有好几个收购木材的商人很中意这棵树,多次出高价收购,但是张德祥都不卖。
即便是在青黄不接的饥荒年代,张德祥也没想过用它来换粮食。
老人有祖训,一棵大树是一个家庭的风水根基,枝繁叶茂意寓着子孙昌盛,不能轻易砍伐。
因此张德祥夫妇很仔细地照料着这棵树,一年又一年,秋黄叶落,春生夏长。
黄桂花打扫着地上的落叶,掉落的树枝也捡得干干净净。因为她待会要推着张德祥出来到院子里走走。
自从经过中医治疗后,张德祥明显有了很大的进步。
每天在床头扶着床头的支架做康复运动,一会站起,一会坐下。手臂力量明显增强了,脚撑着地面也有劲了。
这两天天气好,张德祥让黄桂花用轮椅推着他到院子里走走。
虽然只能走一两步便要歇息,但是黄桂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她也不要求老头子能健步如飞,只要能自理也算是给黄桂花减轻负担了。
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中风病人很辛苦,这是常人体会不到的。
张德祥由于卧床时间太久,再加上不能下地走路,行动不便,有时他会心生郁闷,动则就拿黄桂花撒气。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每次发完脾气就十分地后悔,痛哭流涕地向黄桂花道歉。
黄桂花从没生气,只是耐心地开导他,捡回他扔在地上的枕头被子。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张德祥睡下,黄桂花才会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
这是比病了还难受的一个过程,如果不带着点希望过日子,黄桂花真的很难熬过去。
索性唯一的一个继子是很贴心的。张云胜放下之前的恩怨,专心照顾父母。
虽然对黄桂花还是一口一个“黄姨”的叫着,但是对比之前的爱搭不理已经好太多了。
还有她的两个闺女,隔三差五的就回娘家探望二老。
春莲生娃后,念着娃娃还小,不能时常回来,她就把孩子的相片打出来,做成相册给父母做纪念。
今天听说两闺女要回来,黄桂花收拾完院子,扶着张德祥到院子里坐下,她在一旁择着菜,一边和张德祥聊着天。
“孩子他妈,做点肉菜,春莲刚生完孩子,得好好补补身体。”张德祥交代道。
“放心吧,今儿一大早你还没醒,我就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炖汤,现在正在炉子上煲着呢。”黄桂花低着头择菜,青嫩的菜叶在她手里飞舞着。
“哦,那就好,”张德祥低头自言自语,他伸出一只手:“给我一把菜吧,我也帮着你择一点。”
黄桂花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是又收了回去,递给他一小把菜。
张德祥颤抖地握着那把菜,左手不听使唤地扯着菜叶。这菜叶青嫩,在他手里却仿佛麻绳一般,怎么扯都扯不断。
不一会,这一小把菜全散落在地上。张德祥弯腰想捡起来,却弯不下腰去,手伸到了膝盖就停住了。
张德祥懊恼地用手甩掉挂在腿上的菜叶,嘴里虚弱地喘着粗气,脚底下使劲地跺着,似乎要把这不听话的菜叶都踩成烂泥。
黄桂花一早就猜到会这样,她没劝住丈夫,还是把菜叶递给他,就是不想伤他自尊心。
看到张德祥脾气又上来了,她过去拍了拍他的胸口,让他顺顺气。
“跟这菜叶子较什么劲啊?你身体还在恢复,凡是都得慢慢来。”黄桂花把丈夫扶稳坐好,弯下腰来把地上的菜叶捡起来。
菜叶有些已经被张德祥踩烂,糊得满地绿色的菜汁。还有些还可以吃的,黄桂花捡了起来,放到篮子里。
张德祥虚弱地倚靠着椅子,脸上因为刚才太激动,冒了许多虚汗,嘴唇苍白无色。
黄桂花找来一张毛巾,浇了热水,仔仔细细地给张德祥擦干净脸庞。
“如今我是真成了废物了,连择个菜都择不了。”张德祥仰头看着天,两滴泪水划过他刚毅的脸庞。
“你别这么说,比起几个月前,你都好了很多了。那时你就这么一直躺着,怎么都不醒,我那时连死的心都有了。”黄桂花哽咽着说。
丈夫情绪低落,也影响到了黄桂花。她不得不吐露心声,希望丈夫能振作起来。
张德祥继续仰着头,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没有说话。
黄桂花把毛巾投进水里,搓干净晾了起来。看到丈夫总算平静下来了,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厨房里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汽,老母鸡炖汤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黄桂花打开盖子,用漏勺捞起一个鸡腿,筷子轻轻一夹,酥烂的鸡肉随即破成两半。
鸡汤煲好了,黄桂花看了看时间,两闺女也差不多该到家了。
果然,门外传来了车鸣声。
张月红脆甜的嗓音在屋内就听得清清楚楚:“爸,妈,我们回来了。”
黄桂花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连忙应道:“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走出门外,之间张月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匆匆地走进来,春莲手里抱着孩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张德祥歪着身子,长期坐着他有些体力不支,但是他还是虚弱地挤出微笑:“闺女们回来了!快把大外孙抱过来让我瞧瞧!”
张月红佯装吃醋,跟父亲撒起娇来:“爸,你有点偏心啊,我们同时进来的,你眼里却只看着你的大外孙!”
黄桂花点了点她的脑袋:“都多大了,还跟小毛孩争风吃醋。”
张月红不言语,捂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二老。
春莲听话地把孩子抱过来,侧着身子给父亲看得仔细些:“爸,看看你的外孙,长得多俊啊!”
张德祥虚弱地把手搭在包被上,看着熟睡的孩子,脸上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