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下来。
姜燃想说,这里不愧是超五星酒店的豪华套房,门一关就与世隔绝,连空调的声响都听不到。
她这时才想起来,好像比起两人的独处,她目前更应该担心自己。
“一见钟情?”
果然,面前的男人悠缓地开了口。
岑霁靠坐在沙发,随意地解着袖扣和腕表,不动声色地看她。
姜燃咽了咽口水,缓慢地摇了摇头。
“拒绝了我?”
问话的人轻言细语,袖扣从指尖滑出,落在胡桃木矮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像是一颗石子震破耳膜,姜燃跟着那枚落下的袖扣抽了口气,而后再次摇了摇头。
面前的人却慢条斯礼地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插在西裤的裤兜里,每走一步,都会哂笑着问她到——
“粉红色小爱心?”
“单膝下跪?”
“痛哭流涕?”
等到最后一个字出口,岑霁已经逼到姜燃面前。“哐啷”几声碎响,身后酒水台上的玻璃杯被撞得唱成一片。
姜燃身高有165cm,自问在女生之中并不算娇小。但也许是今天穿着平底鞋的缘故,跟高出她二十多厘米的岑霁比起来,在身型和气势上都矮了不止一点点。
她要努力垫起脚,仰着头,才能对上岑霁那双暗棕色的眼睛。
“我……”姜燃紧紧扣住身后的大理石台面,指尖发麻,“下午背的资料我忘了,所以就……即兴发挥了一下。”
面前的人没说话,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他的影子里。
“那姜小姐的即兴发挥……”岑霁顿了顿,像是在思忖什么合适的词,半晌才淡淡地接了句,“还挺有趣。”
“呵呵……”姜燃摆摆手,有些尴尬地补了句,“多谢夸奖。”
岑霁仍旧定定地看她,半晌才声音沉冷地警告,“但希望以后,姜小姐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即兴状况。”
“嗯,好的,不会了。”姜燃当即点头如捣蒜。
岑霁这才放过她,错身从她身后取走一瓶威士忌。
眼看岑霁推开温泉池的玻璃门,姜燃打量了一下房间的设施,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还算厚实的白色浴袍,决定今晚自己先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毕竟才刚惹了金主不高兴,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抢床睡。
可是洗澡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姜燃想了想,去厕所换上手里的浴袍。
许是夜里凉,池子周围罩了一层白雾,把本就昏黄的灯光都晕染得格外朦胧了几分。
外面,岑霁坐在温泉池边的靠椅上抽烟。夜灯柔和,给他俊朗的眉眼镀上琥珀,像抹了层蜜。
指尖那点猩红在雾气弥漫里忽明忽暗,气氛突然变得暧昧。
“怎么?”发现她过来,岑霁习惯性地侧身,把烟对向没有姜燃的方向。
“岑先生,”姜燃有些局促地拢了拢身上的浴袍,“洗澡的话,我用外面的温泉池,你用里面的淋浴可以吗?”
岑霁挑了挑眉,似是不解。
“我们拉上帘子同时洗,这样就不会……”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姜燃听见岑霁低低地应了声“嗯”,颇为配合地灭掉了手里的烟。
玻璃门传来“哗哗”的轻响,接着室内漫过的光线暗淡下去,只剩温泉池边昏黄的夜灯。
姜燃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水声,应该是岑霁已经拧开花洒,开始冲澡了。
毫无来由地,姜燃想起刚才那只擎着烟的手,瘦削悦目,用力的时候能看见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经络。
岑霁应该就是用那只手拧开了花洒。
而那只手,刚刚还放在她的侧腰上。
脸上倏然腾起一股燥意,姜燃飞快回拢思绪,退下浴袍入了水。
房间里,背对着隔门的岑霁在听到一阵水声荡漾之后,浅浅地回了头。
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眼前虽然白纱低垂,但依然挡不住一门之隔的风景。
池边和水里的灯光一漫,白纱帘便隐约透出个纤白的身影。
一头微卷的大波浪被随意盘在发顶,偏偏就漏了一束,在耳后长长地画下一笔,散漫又抓人,让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在上面停留。
岑霁想起第一次在淮安路遇见姜燃的画面。
那天她穿着简单的白T,一只马尾束在蓬松的头顶。明明是简单随意的装扮,但浸在那片金红的晚霞里,却莫名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
进入Sense这么几年,时尚圈、资本圈、娱乐圈……太多太多的原因,总有势力想往他身边塞人。
反正婚姻的事不由他做主,没遇到合眼缘的,岑霁也就懒得搭理。
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觉得感情的事情麻烦,更是懒得在上面多花一丁点的时间。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个性使然,姜燃这个人跟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跟她在一起,事情总不会向着一开始预设的方向发展。
从最开始的抡包砸他,到今晚的即兴故事。
她好像总有着天马行空的想法,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必要的时候,绝不去迎合任何人。
“呵……”
一声轻叹从鼻息间滑出。
岑霁怔忡,才发现自己的唇角竟然扬起了一个轻盈的弧度。
耳边传来一阵渺远的水声。
什么东西落进温泉池,发出“啪”的一声。
盘在发顶的头发散开,发尾浸入池中,露出被随意绑缚着的马尾。
光泽柔软,只要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就可以全部握住。
岑霁愣住,连呼吸都跟着一滞。
小腹处紧接着就有一股灼热暗暗地烧了起来。
身后、单手、马尾、握住……
要素过于具体,他很快便为自己这样脱缰的思绪而感到羞愧。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纱帘后的那个人看了太久。
“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落进温泉池,炸出一片水花。
姜燃被吓得叫了一声,回身看见屋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黑影踩着青瓦快速掠过,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响动。
掉进水里的东西被水波猛然一冲,朝姜燃这边缓慢地飘过来——是个小松果。
所以刚才那个影子,应该是这山里住的夜行小动物。
“砰!”
又是一声惊响。
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姜燃讷讷地抬头,看见密不透风的卧室内灯光熹微。
一阵夜风拂过,胸前漫起一股凉意。这时姜燃才反应过来,因为过于惊慌,自己竟然不自觉地从水池里站了起来,现在整个上半身都在水面以外。
她吓得赶紧蹲了回去,眼睛紧紧打量着玻璃门后的白帘。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帘子很厚,密不透光。
所以岑霁应该……没有看到吧?
“姜小姐?”房间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平稳淡然,只有音色里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暗哑。
“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句,他的声音很快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微颤只是姜燃多想。
“哦,没、没事。”姜燃赶快回应,生怕岑霁等不到答案会破门而出。
“我快洗好了,你还要多久?”岑霁问。
姜燃一听,有些手忙脚乱,赶紧趟到岸边,扯过浴袍道:“再等等,就五分钟!”
房间里,岑霁看见她这副慌乱逃窜的样子,深深地蹙起了眉。
等到房门再次被打开,时间已经很晚。
温泉里泡得太舒服,以至于姜燃现在才察觉自己脸上发热,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便把浴袍往两边拉开一些,露出长长的脖子和一点点锁骨。
但好在岑霁的眼神只是快速扫过,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他径直走到房间里的吧台前,往杯子里倒了一点威士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姜燃裹着件半湿的浴袍站在沙发前,觉得有点尴尬。
也不知道岑霁里面穿东西了没有,该不会也跟她现在一样,只裹了件浴袍吧?
停!
姜燃惊醒,才发现思绪不受她控制的又不知飞到了哪里。她有些羞窘地摸出内衣裤,去卫生间里换上了。
“嗯,那个……”开门的时候,姜燃故意弄出点声音,见岑霁抬头看过来,才继续道:“岑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睡了。”
说完自觉朝沙发走去。
“去床上睡。”
男人的声音低沉,四个字简洁明了,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吩咐。
可能是怕她多想,岑霁顿了一秒,又加上一句,“我晚上还要处理工作。”
没头没尾的,姜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见岑老板全程低头,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电脑上,背影冷酷得像是嫌她在面前晃会碍事一样。
姜燃才不是个温良恭俭的人,既然老板都开口了,傻子才会再抢着睡沙发。她欢乐地道了句“谢谢”,小跑着跳上了床。
超负荷运转了一整晚,即便偶尔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姜燃还是一沾床就快速睡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晚意外太多,姜燃睡觉前忘了拉遮光窗帘,以至于早上八点刚过,她就被外面刺目的阳光叫醒了。
姜燃睁开惺忪的睡眼,愣怔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她撑臂从床上坐起,一抬眼就看见离床不远的沙发上,岑霁姿态端雅地坐在那里,用一只手撑着头,睡了过去。
有一缕光线从白帘的缝隙里探进来,落在他的眉眼,把睫毛都染成了烫金的颜色。
姜燃怔忡了一瞬,暗自感叹造物主明目张胆的偏爱。
“叮咚!”房间里响起清脆的铃音。
岑霁睁眼,正对上不远处姜燃肆无忌惮的眼神。
然而两人都来不及开口,就听门外传来苏青爽朗的声音,“叫醒服务!Breakfast in bed!”
沉默。
两人像是被同时摁下静止键,面面相觑。
“Wait!”
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一向淡然自若的岑霁剑眉微抬,终于染上一丝生动的神情。他目光紧锁姜燃,而后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姜燃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然而不等她细思,姜燃只觉身下的床垫一塌,刚才还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就动作迅捷地上了她的床。
侧腰还上一只精壮的手臂,侧躺、翻身,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等姜燃回过神,她已经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背后是线条起伏的男体,耳边是略微急促的呼吸。
“请进。”
吐字清晰,节奏悠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姜燃绝对不会相信两秒以前,岑霁都还端方雅正地斜靠沙发而坐。
可是……
后腰的某处,一个突兀的触感打断了姜燃的思绪。
她缓慢地挪开了一点,想伸手确认一下那个像匕首一样抵着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然而手还没探过去,腕子就被岑霁紧紧握住了。
灵光一现,姜燃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难以置信地仰头,回身就对上岑霁那双波澜不惊的瞳眸。
耳边传来岑霁淡定的声线。
他说:“现在是早上。”
姜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