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秋,蒋雨缪从剧组回到图安一个月了,拜许彦所赐,她现在能面前接到一些项目。新闻上说,祁珩已经结婚了,妻子虽然是圈外人,但偶然拍到的照片却非常美丽。
夜色沉寂中,蒋雨缪看着手机中的照片,放大些女子的腹部,那里微微拢起,大约有几个月的孕期了。很多喜欢祁珩的粉丝,在报道下面评论,有些在哭天抢地,有些在美好祝愿。
蒋雨缪面无表情的向下刷着,忽然看到一个评论,猜测这个孩子是男生,恭贺着祁珩。蒋雨缪忽然想起当时掐他脸时,他那副吃了苍蝇,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的表情,忽然就笑出了声。
“要是儿子的话,他得气死了吧”,说着默默点了个赞,不过转念一想,要真是个男孩,遭罪的反倒是这位母亲,于是指尖又返回上面,把赞取消了。
“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许彦端着酒杯推开阳台门,走到蒋雨缪身边,他穿着得体精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从上到下都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里面的人我都不认识”,蒋雨缪没有回头,只是关了手机,弯腰把下巴搁在拳头上,看上去兴致不高,“说好的没有朋友呢,骗子”。
“抱歉啦,不过我没有骗你,里面的都是商业伙伴,说是给我过生日其实更像是商业聚会”,许彦把酒杯放到一边,手掌也放在栏杆上,整个人向后微微靠去,“不过你能来,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蒋雨缪叹着气站直腰板,她扭头看向许彦,他感觉到了目光,也看回去。视线相对的瞬间,蒋雨缪张张嘴巴。
“我得跑了许彦”,月光照射进她的眼眸,里面是清澈的,许彦垂下的睫毛在风中颤动了一下,“这里不适合我,这里是你们该待着的地方,不是我的。”
“你明年还会来吗?”
许彦轻轻地问,他自觉已经将情绪控制得极好了,然而指尖还是摸上一旁的酒杯,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小动作在蒋雨缪眼中,是非常明显的存在。
蒋雨缪看着许彦,忽然觉得很有趣,好像这个人什么都能做到,永远稳操胜券,但在她面前,他总是充满期盼。真讨厌,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又让她想到了什么人。
蒋雨缪眸色暗沉了一瞬,像是下定决心,身体忽然向许彦凑近,额前细碎的头发随着动作向后飘,下巴几乎贴在他的肩膀上,踮起的脚尖踢到了他的脚踝,他有些痛,皱起眉,垂下的眼眸和滚动的喉结,却似乎在期盼她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你要和我一起跑吗?”
她问他,那声音和周围经过的晚风,屋内嘈杂的旁白一起落进许彦的耳朵中,蒋雨缪回正身子,伸出手。
不可以,爸妈还在外面,屋子里一大堆要应付的差事,还有很多没聊完的项目,没搭上话的合作商。明明刚刚路过阳台时,只是想要出来透口气的,怎么现在,全变了。
许彦大脑一片空白,他张张口想要拒绝,宽厚的掌心却像是被施了魔咒,无意识地抬起放在蒋雨缪伸出的掌心上。
她拉着他的手转身向外走时,绕过屋子里的人影憧憧,一步步靠近门口,许彦在后面,视线落在了相握的指尖上,那里温热的触感蔓延到全身。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要那么勇敢,才能握上王子的手走下高台。
“许彦,你们要去哪?”
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了抓捕逃跑者的利箭,根根寒凉地刺进许彦身后。他下意识松开了蒋雨缪的手,那股温热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用力地紧握住。
她拉着他跑了起来,长发随风飘散在脑后,别墅的大门被单手推开,月光先是洒在她的身上,然后才一点点过渡到屋子里。
夜色中没有灯,银白色却洒了一路。他们每踩上去一步,那片皎洁的泥土上,便短暂地留下黑色印记,印记一路与身体相随,最后停在了长椅下方。
蒋雨缪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坐在旁边先是沉默,忽然又开始笑的许彦,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还笑得出来啊,刚刚听他们那么喊你,我都想放弃你了,早知道你们家管的这么严,我才不带你出来了呢,现在他们肯定在胡乱猜些有的没的,你可麻烦了。”
蒋雨缪是真的有些担心许彦,他这么温柔的人,被爸妈骂了一定会很难过,她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骂也骂不到她头上。
“没事的,本来就是给他们一个场合谈生意,我在不在没那么重要”,许彦仰起头看天,嘴角还在勾起,他很少做这样计划外的事情,觉得很有趣。
“我的生日,从来都这样过,很没意思吧。但今天不一样了,能和你一起跑出来,我觉得很开心,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蒋雨缪想着,‘刚刚那出跟偶像剧一样,你确实应该记一辈子’,她转头看向许彦,却正好对上他同样投射过来的目光。
天上的明月清爽透亮,照射下来的光也异常饱满的,映衬得他们的侧脸都多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情绪。
沉默的对视中,许彦突然起身凑近,衣服细碎的摩擦声在夜晚里被无限放大,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打在一起的距离,他才停下,蒋雨缪的腰卡在椅背上,没了逃跑的方向。
他们今晚都喝了很多酒,呼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有着醉人的味道。
许彦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蒋雨缪,我们先做朋友吧。”
背对着月亮的许彦,眼神中竟然还透着点点光亮,蒋雨缪看着那微弱的光,她在想,什么叫做先做朋友呢?许彦很快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喜欢你,但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讨厌吧,所以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先做朋友,如果不能继续,就一直做朋友,如何?”
蒋雨缪抬手按上许彦的肩膀,把他向后推开一定的距离,清凉的空气钻进他们之间,脑袋里的头晕目眩就好了很多。
再抬眼去看,月夜、晚风、消散的醉意和真诚的双眼组成了让人头脑空白的氛围。该死,酒喝得太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蒋雨缪总是觉得,曾经一定有过这样一个人,直白又真诚地,用尽稚嫩的方式来爱她。可他消失了,他去了哪里?他还会回来吗?
蒋雨缪看着许彦,她在动摇,脑海里的人说起来也很可能是个幻想吧。
许彦看着她有些颤动的瞳孔,终于垂下了视线,细密的睫毛勾勒出丹凤眼的形状,他轻声地笑起来,落寞却又强装镇定地说。
“没事,你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吧。”
他向后退去,蒋雨缪的指尖就从他的肩膀上滑了下来,手心里的温热倏忽消失,晕乎乎的脑袋突然间就想起多年前的夜晚,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嘴巴里不断念叨着。
‘不要走。’
手心温度的落空,让她重新向前拉住了他的肩膀。
这样的温暖中,蒋雨缪想,就算是陷阱前面的奶酪,她也要趁着迷醉而奋不顾身地选一次。就让大雪里的竹篮将她叩住,就让夏夜田间的篝火将她燃烧,她宁愿牺牲在贪欲里,不想要死在懦弱中。
蒋雨缪抬眼看向许彦,声音轻轻的。
“好,先做朋友吧。”
——
约定好做朋友的两个人,很好地承担起做朋友的职责,最开始,他们会偶尔分享下各自的生活,比如讨厌的祁珩获了奖,她会在电话里咒骂一番,比如他有次一天倒了三趟飞机,落地后发消息告诉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糗事。
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成了情感的粘合剂,一朵奇形怪状的云,一棵造型别致的树,送了很多水果的小贩,艰难谈成的合作方等等,很少相见的两个人,在用各种各样的小事情让距离不断缩短。
再后来,许彦开始陪蒋雨缪看望陈芳年,开车等着她从孟卿那里离开,跟着她尝遍图安的苍蝇小馆,听她念叨新找到的工作机会。
他会跨越半座城市的距离,买来还滴着水的新鲜花朵,在电话里突然说“开门吧大作家”,然后真的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也会在陈芳年忽然状况变差的时候,找到躲在天台上吹风的蒋雨缪,他什么都不说就站在身后看着,她要多久的时间恢复能力,他就拿同等的时间用来等待。
他开始觉得,爸妈的严词批评没有那么刺耳,只要能够听见她的声音,那些头顶上的阴霾便总是悄然消散。蒋雨缪就是有着这样神奇的力量,明明自己过的也很艰难,偏偏对这个讨厌的生活充满热爱。
许彦的心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对蒋雨缪的喜欢,转化成了爱。
然而他也知道,蒋雨缪看向他的目光,总是穿越了身体,去向别的地方。她或许有点喜欢他,那点喜欢夹杂着不单纯的探索,许彦心知肚明。
——
“老孟,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蒋雨缪坐在椅子上,窗外太阳落山的光,透过百叶照进屋内,显得一片黯淡,她侧头看着地上浅淡的影子。
“哦?那很好呀,说明你已经能够分清自己的情感了”,孟卿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圆滚滚的肚子在椅子上微微摇晃,他脸上带笑,目光却透过镜片,很是犀利,“能和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吗?”
蒋雨缪眨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孟卿。
“我也不清楚,一开始答应和他做朋友,是因为他总能给我一种很熟悉,很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之前就遇到过,慢慢地,我又觉得他和那个感觉不太像了,不过就算不像了”,她垂下视线来,手指交叉着捏紧,“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他”。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和他在一起的话总觉得背叛了什么,但我又想不起来,可是不在一起的话,我又……”
“没事”,孟卿开口打断了她的声音,“没事的,小雨缪,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就做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吧,所有人都要向前走,你,更该如此。”
蒋雨缪松开交叉的手指,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起身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身看向孟卿,笑了一下。
“我会幸福的,对吗?”
走廊里,她穿过扶梯上神色各异的患者,越过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到了门口,跑过了门口的红绿灯,跑到了站在车外等着她的许彦面前。
那晚的夕阳是粉色的,蒋雨缪记得她快要到许彦身边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呼吸,都一瞬间让她明白。
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可故事的悲剧就在于,此时的许彦并不知情,仍旧甘愿做一个影子。
“许彦,陪我去一个地方。”“好。”
他从不问她原因,坐上车的时候,蒋雨缪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她将手指握紧成拳,她知道自己在握着什么。
那是注定会被捉住的麻雀,一定会扑向火光的飞蛾,想要灿烂一次的决心。
——
蒋雨缪离开后的心理咨询室,汪燃转动椅子,看向孟卿。
“这样对秦皓阳公平吗?”
孟卿没有说话,如果按照先来后到,按照默默付出,按照一切带有权重的比赛规则来进行,许彦都是必输无疑。可是爱情怎么能用这些方式去做比较呢?爱情就是让人意想不到,才会充满浪漫主义的色彩啊。
“如果最开始,我们让她想起来秦皓阳的话,现在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小汪,当时为了保住章宇,秦皓阳必须离开,现在再让她知道一切有什么用呢?你能告诉她董佳惠的离开是因为她吗?还是要告诉她,她父亲的死,她母亲的病,她之前受过的苦,都是一个叫何铭的人在操控?而那个人,现在还没有抓到。告诉她,只会徒增伤心罢了。”
孟卿说着摘下眼镜,他觉得自己的血压又高了,起身去别的科室量一量。
汪燃坐在昏暗的室内,沉默了很久,年轻的脸庞上此时还有些忧郁,他为自己和老师之间不同的意见而苦恼。这是他还不知道,几年后他的想法,便会得到实现。
终于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唰啦一声,夕阳大片地照进室内,他看向天边呐呐自语。
“被蒙蔽的选择也叫选择吗?只有什么都看得清楚再做的决定,才是自由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写了这么久,写了一个还挺言情的文呀
我的朋友居然不看!!!
我气死!!!
能看到这儿的小宝贝,让我来猜猜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