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闻言面面相觑,皆不敢举手发表意见。
默默站立在原位的兵部尚书梁刚,脸上铁青一片,胸前微微抖动着,似在隐忍。
他的小儿子在牢中关押着,能不能还是个问题,现在还要被皇上当着众人的面询问应该如何惩治他?
岂不是……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偏偏梁进那个逆子,打赌什么不好,非要打赌驾车撞人?大魏律法如何能容忍?
朝堂上静悄悄的,都不吭声,都怕得罪梁刚。
顾今宴斜眼一扫,微微垂首轻笑道:“按照大魏律法,杀人者应当以命相抵,更何况梁进害死三条人命,岂不是更应该还命?”
梁刚紧咬牙关,手指掐进了肉里。
以命相抵……这,是要砍梁三公子的脑袋了?
众人唏嘘。
梁刚眼中含泪,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望着上方的九五之尊,央求道:“皇上!微臣自知小儿犯下此等罪过无法宽恕,小儿实在不懂事,就让微臣来抵罪!臣愿用头上乌纱帽换取小儿保全性命!只要不砍小儿的脑袋,要臣做什么都可以!”
凄厉的声音让不少朝臣动容,传闻的不错,梁刚的确很宠爱这个小儿子。
“这……”
皇上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判定,侧目看向顾今宴,意在询问。
反正他不可能去当恶人,只要是有异议的,都由顾今宴出面。
看着梁刚涕泗横流,诉说着儿子还小,他年纪大了,也承受不住失去儿子的痛苦,诸如此类……
顾今宴想也没想,直接道:“梁大人要是真想救梁进,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他眼中一亮。
皇上的眸中多了几分寻味。
就在众位朝臣猜想摄政王有何高见时,他轻飘飘吐出一句:“父代子亡。一来可以平息民众愤怒,二来可以让梁进保留性命,何乐而不为?”
梁刚当以为什么好法子?憋了半天,才听到这样一句话?是要他代替小儿去死啊!
“你你你……”
他指着顾今宴 气的直哆嗦。
“难道梁大人以为,三条人命不过就是央求赔罪就能相抵的?还是说,梁府就是这样教导后辈的?”顾今宴直接将矛头甩到梁府头上,要么梁进伏法,要么梁刚顶罪,总得死一个吧?
朝中一时议论纷纷,除了这个方法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能平息众怒的好法子。
“你你你……是要让我梁家绝后?”梁刚气的不行。
顾今宴好笑的问:“您有三个儿子,怎么会绝后?”
“你!顾今宴!”梁刚怒了,正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之时,宝座上传来一声带着强制性的命令。
“就依摄政王所言。”
梁刚一听,双眼一瞪,竟是直直朝后倒去!吓坏众人!
早朝完毕,洛之擎回到府上将那样一出精彩的事闻,一字不漏的讲给大家听,洛嘉正陪着洛老太太烤太阳,听闻此事,不禁为顾今宴的行事感到大胆。
因梁府和国公府是亲家,国公府又有刘皇后,所以旁人不敢太嚣张 便是连皇上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顾今宴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赐死了再说。
“摄政王当真什么都不怕不顾?万一国公府迁怒下来怎么办?”秦无双问。
洛之擎哼哼道:“这次是要顺从民意,否则皇上如何觉得头疼?况且,梁府那小公子本就该死,人家三条命没了,只要他一条来赔,难道还有怨言?”
自然不敢再有。
就像顾今宴所说的,总得以命抵命吧?
秦无双有些口渴了,指使楚芳去端点茶水来。正巧老太太想喝点清茶,本是让楚芳一起带过来,但兰姨不相信她的为人,推脱了一下。
洛嘉见状,从椅子上起来,默默跟在楚芳身后。
秦无双下意识想阻拦,但碍于洛之擎在场,怕他有所怀疑,只得默默着不吭声。
眼睛死死跟在洛嘉身上,生怕她逼问楚芳。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处理好楚芳这个大麻烦,一直将她留在洛府怎么也不是办法。
洛嘉跟着楚芳来到后院,挑新打的井水烧茶,她自顾做着的事情,楚芳也默默无闻。
挑选茶叶的手顿了一顿,洛嘉抬眸问:“楚嬷嬷,你是怎么与大姨娘相识的?”
楚芳把秦无双嘱咐她的,不要跟洛嘉搭话等等吩咐都忘的一干二净,听见有主子搭话,只想着表现自己:“不瞒二小姐,奴婢跟大姨娘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虽说是远房的,但关系一直不错。”
“是吗?”洛嘉用清水摩挲洗着茶壶,冰凉的水从缝隙中流走,“可是我在怀阳,并未见到你,倒是有一位姓林的嬷嬷,跟你极为相像。”
楚芳泡茶的手一抖,茶叶不小心全洒了。
她脸上慌乱要不过洛嘉的眼睛,虽很快镇定下来,但音调里还有一丝不稳:“奴婢一直都叫楚芳……从没见过什么……林嬷嬷。”
“是吗?”
这是洛嘉第二次发问,其实她都知道了,这样蹩脚的掩饰,真是逊到爆。
楚芳唯唯诺诺着,怕她再问其他什么,手上利索不已,三五两下泡好后,端着茶水出去了。
……
朝中的事闻被东传西传,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顾今宴又因此出名。
听北方说,李玉和已经被找回,不过为了平息大众的猜想,只推说是在大魏周边的小乡村找到的,关于北狄则只字未提。
而北狄内乱,看起来也跟大魏没有任何关系。
除了今日的朝堂时事,百信还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摄政王府进进出出的,好像多了一个女子?
女子面容偏黝黑一点,但五官跟大魏女子又没什么不同。
只是摄政王府从没有见过有其他女子出入,忽然出现一位,实在是让众人遐想。
北方曾向南絮询问过此事,得到的消息是,那名女子便是拓跋玉儿,王庭的小公主。
原来拓跋义即位后,顾今宴带着李玉和回京。
不过,拓跋义上任以后,怕部落里还藏着拓跋侯的党羽,不放心拓跋玉儿留在部落,只好带着她一起回京。
留在母亲身边,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是家。
李玉和应进了宫廷跟元桢相逢,拓跋玉儿则化名为李玉儿暂住在摄政王府,这也是元桢的意思。
论血缘关系来说,玉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可能无缘无故养在宫中,要是宣告天下他有一个异族妹妹,恐会对名利有所危害。
只好委屈委屈顾今宴了,先跟玉儿住一段时间。
不过据可靠消息传闻,自从摄政王府出现那位女子后,摄政王便没在府上住了,而是去长公主府待着,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家无从知晓。
前面说了梁刚在朝堂上被顾今宴激怒后,两腿一蹬,直接晕了过去,还是皇上差人将其抬回梁府。
过后不久,国公府就派人上门探望,不知道他们探讨了什么,第二日的时候,梁刚跪在宫门前的登堂鼓前,高声恕罪:“微臣自知小儿犯下滔天大罪,愿将小儿拱手呈上,供万民惩治,供皇上惩治!”
一声又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在此击鼓。
登堂鼓的声音阵阵,传遍好几个宫中。
一处偏远却繁华不已的宫廷中,有位妇人脸上已写满岁月的痕迹,站在檐角下眺望,似在分辨登堂鼓的方向。
看哪,她离开大魏的时间太久了,连登堂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