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时候，塞西尔在快餐店又遇到了那个曾经询问过克里斯的男人，他这次来时穿了一身西装，整个人显得儒雅而亲和，见到塞西尔的时候还朝他打了个招呼。

塞西尔礼貌地朝他回了个微笑，随后又自顾自地清理桌面。此刻店内没什么人，在塞西尔送餐给他的时候，男人再一次开口说话了，“我记得你。”

塞西尔点了点头：“我也记得你。”

男人一笑：“是因为我询问你２８号球衣是谁在穿吗？”

塞西尔再次点头，对方却突然自我介绍道：“我叫豪尔赫门德斯，朋友，你可以叫我豪尔赫。”

塞西尔顿时不明所以：“你好，豪尔赫。”

他奇怪的发音惹来了门德斯的侧目，“看来你不是葡萄牙人。”

“事实如此。”塞西尔微微挑了下眉，认同了门德斯的说法。塞西尔仍然在揣摩眼前男人的想法，但是显然，他以一个十四世纪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实在难以猜测出一个二十世纪的欧洲人究竟在想什么。

塞西尔慢吞吞地补充道：“塞西尔。”

门德斯笑了笑：“很好，塞西尔。”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塞西尔，这还是塞西尔第一次收到如此正规的一张名片，他接过来瞧了眼，努力识别上面的文字：“足球经纪人？”

“没错，塞西尔，我去年创办了热斯蒂富特足球经纪公司，现在也是一名足球经纪人。当然，我的名声肯定没有维加那样大。”他自我调侃了一句，面上略有些松弛的肌肤此刻笑出了些微的褶子。

塞西尔勾了下嘴角，回了个微笑：“是吗？事实上我连维加是谁都不知道。”

“正常，”门德斯喝了口可乐，“经纪人都躲在幕后，球员才是在台前的那个——但我猜你一定知道他手底的球员，菲戈，葡萄牙目前最知名的球星。”

塞西尔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也不认识。”但是他打断了门德斯即将要发出的惊叹之语：“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门德斯看到塞西尔脸上的冷淡，有些发愣，但随后他又好言好语的说道：“你不想为你的弟弟找一个足球经纪人吗？”

塞西尔眯了眯眼睛，神色突然有些郑重：“足球经纪人？那是做什么的？”

“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帮助球员转会，帮助他接广告，谈合同，涨薪水……”门德斯耸耸肩，“球员的场外生活，需要做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做。”

听完后，塞西尔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要给他接什么广告。”

门德斯无奈地翘了翘嘴角：“或许，儿童运动品牌？”他笑了下。

塞西尔蹙了下眉：“真的吗？”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盯着门德斯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你甚至没有看过他的比赛。”

门德斯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么？青训营出了个每次出场都会进球帮球队取得胜利的关键先生小罗纳尔多，整个里斯本都要传遍了。”

塞西尔眯了眯眼睛：“关键先生？”塞西尔突然想起克里斯那晚难掩难过的抱怨“为什么教练不夸我？”

丽塔终于听明白了两人的谈话，她从柜台里走出来：“门德斯先生，我想你或许找错人了，塞西尔并不是克里斯的监护人。”

门德斯有些好奇地看向塞西尔，塞西尔则奇怪的反问：“监护人是什么？”

丽塔解释：“按现在的情况来说，你至少得是他的亲哥哥才能行。”

塞西尔看向门德斯：“那我确实不是，我只是他的朋友，不过因为年龄比他大不少，所以你问我的时候就没有反驳。”

门德斯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没关系，就算你只是朋友，如果你愿意在我和克里斯之间做说客，我也会付给你佣金。”他顿了顿，看着塞西尔，语气诱惑：“不过话说回来，你想当明星吗？塞西尔，你长得很帅气，出道当明星说不定会火爆全球。”

塞西尔想到快餐店里一些客人常常会讨论起的八卦新闻，脸色不变，直接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想我并不适合这份职业。至于帮你劝说克里斯，我会好好考虑的。”前提是他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足球经纪人。

晚上，塞西尔将快餐店收拾干净后准备回家去，却在这时，店里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塞西尔手里拿着几个冷掉的汉堡，头也不回：“不好意思，已经停止营业了。”

来人的声音很熟悉：“我就是来找你的。”

塞西尔回头看，见他眼熟，想了片刻说道：“昆特？”

昆特微笑了下，“是我。”随后，他挪开脚步，背后出现了另一个人。塞西尔没见过他，他大约四十岁左右，身量比塞西尔矮一些，看起来很随和，说话时却又中气十足：“你好，塞西尔先生，终于见面了。”

塞西尔的视线转移到昆特身上，隐隐犹豫道：“……罗杰先生？”

对方点了点头，“是我，我叫考伯特罗杰。”

塞西尔挑眉：“所以……有事吗？”

罗杰轻咳一声：“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吗？”

塞西尔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对于眼前的人即将占用他本就不多的下班时间似乎没有丝毫怨言，于是用眼神示意他随意就好。他则拿着汉堡坐到了罗杰的身侧，“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他眉眼冷淡，拿起汉堡咬了一口，罗杰并不在意，他说道：“你现在很出名，”他顿了顿，面对塞西尔明显疑惑的眼神，又补充道：“在地下拳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长发战神守擂两次，甚至没有输过。”

“他们把你形容的像是一个恶魔，有一双恐怖的绿眼睛，以及一副并不健壮的东亚人身躯和东亚人脸孔。”

塞西尔挑了挑眉，他突然出言道：“东亚人？是在不敢相信会被一个东亚人揍得无法还手吗？”

罗杰点了点头，随后又连忙解释：“不，塞西尔，你要相信，我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那是多么狭隘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我相信，无论什么民族都有其独特之处。”

塞西尔已经吃完了一个汉堡，闻言看向罗杰，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想要听听他拐弯抹角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塞西尔，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国家的人？”

塞西尔抬眸看他：“你不知道吗？我记得你不是派人找丽塔打听过吗？还跟踪了我很长时间。”他意有所指，罗杰微愣，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没有瞒过你。”

塞西尔的眼神依然古井无波，他看着罗杰，没有说话。

罗杰沉默片刻，又说：“只是，还是想听你本人说说你的身份。”他停顿了下，试探地问：“毕竟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塞西尔放下了手里的汉堡：“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罗杰却依然没打算将自己的来意言明，他迂回道：“你很厉害，在地下拳赛能赢过那么多人，足见你的本领。毕竟那群人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要钱不要命，死在拳赛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塞西尔沉默地听着。罗杰打量了一番塞西尔的脸色，继续说：“你真的愿意一辈子蜗居在这间小小的快餐店里么？诚然，你很勤快，除了周末会和那个小孩子一起出去玩以外，你的人生就好像全部寄托在这件快餐店里一样，无休止地擦桌子、打扫，你不觉得你在浪费你的生命吗？”

塞西尔不想回答罗杰的问题，就像是他曾经和克里斯说得那样，除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件事情本身非他所愿，其他的事情，他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下的决定。

默默无闻的活着是他自己有意的选择，而不是什么没有身份之下的妥协。

塞西尔看着罗杰，见他不愿意直说，他便将事情挑明：“你想让我做什么？帮你杀个人？”

罗杰心头一骇，他瞥了塞西尔一眼，随即将眼神里的疑惑掩去。

“当然不是，塞西尔。我做的是合法生意。”罗杰强笑道。

他说：“塞西尔，我手底下有一间安保公司。”

塞西尔觑他，心头陡然浮起一丝好奇，感觉这个安保公司听起来好像和锦衣卫是一个性质的。

昆特接收到罗杰的信号，立刻接话道：“塞西尔先生，我们隶属于一间来自伦敦的安保公司，名叫Securicor公司，公司的核心业务包括两方面，简单来说，一方面是保镖业务，即公司安排人员对某些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人进行贴身保护。另一方面则是现金服务，也就是对一些贵重物品实施的安全物流服务。至今，Securicor公司已经成立了超过六十年。”

塞西尔朝后靠了靠——原来是镖局啊。

昆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Securicor公司的简介递给塞西尔，塞西尔瞥了一眼，问话直指核心。“总部在伦敦，你怎么会在里斯本？”了解了一段时间世界历史的塞西尔现在很清楚伦敦是英国的首都，葡萄牙与英国并不远，可是眼前男人的葡语生疏，明显是要在里斯本久住才需要学习。

罗杰笑了笑，制止了昆特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

“受到英国国内的一些政治因素影响，我被人赶到了葡萄牙。”他用了“赶”这个字眼，但他的神情却平淡的像是在讲述哪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只是他找到塞西尔这件事情就证明了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平淡。

“我的团队也四分五裂，眼下唯一跟我到葡萄牙的人只有昆特。”罗杰盯着塞西尔，观察他的神情变化，“如果我想重新回到英国，势必要重组自己的团队，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人——”说着，罗杰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他的双腿交叠起来，面带笑容：“我在地下拳赛花了那么多钱，总算是找到你这样一个人。”

塞西尔往后靠了靠，“我连葡语都说不明白，更不要说英语了。”他委婉地拒绝。

罗杰轻笑，善解人意道：“当然，我知道学习一门语言是很难的事情，我如今也在学习葡语。”他顿了顿，“但是塞西尔，你知道吗，前几天跟踪你的不止我的人。”他满意的看到塞西尔变了脸。

“拳赛的另一位赞助商特里对你很感兴趣，可是你却两次搏了他的颜面，这让他很是恼火……我怕如果你不尽快学习英语，他可能会先对你的那位小朋友动手……”罗杰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塞西尔板正了身躯：“我可以学。”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点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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