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觉如何？”

这句话不止一名主教练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问过他，詹姆斯觉得这话问的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问过。

他擦了擦落到脖子上的汗，一如往常，“我感觉很好。”

主教练听他这么说，才是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此刻，更衣室里的皇马球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休息，趁这个短暂的时间喘息一口气，放松一下肌肉和紧绷的神经。

这也是教练组讲解下半场战术的最佳时间。

通常情况下，聪明的主教练们会在这个时候慷慨陈词，激励人心，煽动球员们的情绪，来达到下半场更好的竞技状态。

但是，皇马的这位老头子显然不擅长说这些场面话。

他把时间给了助手，等助手们分析完了之后，才抓住最后几分钟，对球员们说：“这里是欧冠决赛，再也没有比这更漂亮的舞台了。所有人都注视着你们，你们就是天之骄子。我不在乎你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踢这场比赛——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向爱人证明自己，或者是为了钱，为了名，我都无所谓——我只在乎你们是不是想要赢，你们愿意为这场比赛的胜利能够付出什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全部的热爱吗？全部的能量吗？”

“我为了我的骄傲。”老头说，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遥望年轻的自己。

“我出身普通，踢球的时候也普通，不管我怎么努力，我似乎和光芒闪耀无缘；退役后我成了教练，带队出来的成绩也是普普通通，不管我多么用心，我就是没办法……我已经这么普通了很多年了，久到我觉得我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所以这一年主席问我，愿不愿意暂时接下这个烂摊子，暂时的当皇马的主帅，我说我愿意。”

“他们嘲笑我，那些执教着顶级联赛的主教练们不屑于我为伍，觉得我只是一个过渡，一个皇马逼不得已找不到人了才提拔上来的青训队的教练。”

“你们中的很多人也并不尊重我，我知道，我的成绩并不足以让人信服。”

“但是我走到了现在。那些嘲笑我的主教练们现在在哪里？”

展望四周，偌大的温布利球场。

“欧冠决赛。”

老头说：“今天就是我的骄傲。我愿意为了这场比赛的胜利，付出我全部的生命。”

*

出场的时候，大卫眼尖的发现副队长眼睛都红了，好像要哭了一样。可别啊，这种时候，放松心情才最重要。“我们的那个老头子别的不行，演讲的时候煽情是第一名，你自己都是青训过来的，你还不知道吗？”

“我只是听了以后有感而发。”副队长拧着鼻头，想让自己平静一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大赛，我有一点紧张。”

大卫示意他看向詹姆斯，詹姆斯表情淡淡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情绪。

大卫想问詹姆斯，第一次欧冠决赛的时候紧不紧张的，可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机会。詹姆斯一直在场上观望着着对手，他的注意力都在怎么赢球上面。

“可能以后多踢两次，就可以像詹姆斯那样无所畏惧了吧。”大卫说。

副队长摇头，“我可能没有下次了。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努力啊。”

大卫以为副队长要转会了，心里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副队长不会走才对，哪怕欧冠冠军没了，他们还有到手的联赛冠军，副队长的位置坐的安安稳稳的。但是转会是很私密的一件事情，不好谈论。

所以大卫没有多问。

副队长冲他笑，“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皇马队长的。”

“希望如此。”大卫点点头。

比赛继续。双方易边再战。

第59分钟，拜仁获得角球机会，他们前锋的头球攻门没有顶上力量被皇马门将抱住。

就是这个时间，球权给到了皇马。

第60分钟，皇马终于打破了僵局。大卫和詹姆斯在左路精妙配合，大卫传球詹姆斯，詹姆斯带球杀入禁区下底后横传中路，拜仁队长想要解围被拦下，布兰德高速奔跑起来。他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之间，布兰德在门前打空门得手，皇马1-0拜仁。

“他有多快？有没有记下来？刚才布兰德的速度有多快？”解说们为了这第一粒进球疯狂起来。

“布兰德之前并不是一个备受关注的前锋，他的射门、门前嗅觉、助攻能力都不被人看好，只是因为技术全面，才勉强留在了皇马。但是看看他这一个赛季吧！他这一个赛季十分的具有传奇色彩，从替补球员到站稳主力，再到欧冠决赛的这一粒价值千金的进球！很难想象，太疯狂了！”

“皇马取得领先！这一场对攻战，皇马率先拔得头筹！”

全场高呼“蛋挞”这个名字。

这一刻，他就是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神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那是看强者的目光。布兰德像是喝醉了一样有些脚步发飘。

他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然后找到了目标，直直的冲过去，纵身一跃，跳到詹姆斯的背上，把詹姆斯吓了一跳。不过詹姆斯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驼起他，绕场奔跑庆祝。他使劲挥舞着手臂向球迷们致意。

太梦幻了！

布兰德对詹姆斯说：“我好像明白了先生说的‘愿意为它而死’是什么感觉。”

“踢得不错。”詹姆斯鼓励他，“年轻人，你跟着我，以后踢欧冠的次数还多着呢，现在就死了，以后呢？”

布兰德说：“这种感觉，不是为了进球，我是为了这一刻，你和我，我们——来庆祝。”

他此刻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这将是他毕生最美好的时间了，以后再没有比这一刻更美好的了。“詹姆斯，我好想哭。”布兰德趴在詹姆斯的背上，鼻音很重。

“……可以偷偷的哭一下，我不会笑话你的。”詹姆斯轻笑着说。

究竟布兰德有没有把眼泪掉到詹姆斯的后背上，也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

回归比赛。

拜仁显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也是一路上披荆斩棘走到这一步的，不能甘心就这样做了皇马夺冠的背景板。

比赛第66分钟，黄毛抬脚太高，在禁区内一脚直接踹在拜仁队长的身上，近在咫尺的主裁判果断判罚点球。

黄毛不断求饶，他确实也是不小心的，但主裁判并不更改判罚。

拜仁的前锋7号走上了点球点，点球直窜皇马的球门左下角，皇马门将扑错了方向，被拜仁扳平了比分。拜仁立即开始疯狂的庆祝起来，他们也学着布兰德和詹姆斯，驼起来满场的奔跑、挥手示意。

拜仁1:1皇马，比赛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不，不！”黄毛绝望的揪住了头发，“我不是故意的。”

大卫从他背后拍了他一下，“振作起来，一个点球而已，哪个优秀的后卫给对面送过点球？”

作为队长的大卫没有给黄毛施加压力，而是劝他打起精神来，比赛还不到70分钟，未来会发生什么尚未可知，但防守的信念绝不能坍塌。

“你相信我吗？我不是故意的。”黄毛问他。

大卫给了肯定的答复。“我相信你。”

黄毛心头一定，胡乱擦了擦脸，眼睛亮亮的，“……我会好好的踢球的。”

第72分钟，皇马发动快速反击，吉尔得球后带球力压拜仁两员大将，强行拉开角度推射空门。但皮球在门线前被拜仁后卫滑铲解围出了底线，皇马错过一次绝佳的机会。

詹姆斯远远的给他示意，球虽然没进，但踢的很漂亮。

吉尔笑了一下，很快收住。

第74分钟，两支球队发生争执。球员们一下子就围了过来，眼看争吵推搡就要升级成动手，主裁判立即制止这种风气，把人拉开后，公平起见，两边队长一人吃到一张黄牌。

火气已经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黄毛眼白都要翻到天上来了，背着人骂了一串的脏话，“他们就是故意激怒我们的，欺负我们战斗力强的都离得远，要是詹姆斯在，他们还敢这么嚣张？”詹姆斯离事发地很远，等他过来也没赶上，主裁判就已经处理完了。

安德烈和他说：“别上当，好好踢球。你就是太冲动了。”

皇马强势出击，优势在他们这里。

第76分钟，詹姆斯禁区内回做，吉尔跟进后就是一脚远射，被拜仁门将将球扑出底线。

第77分钟，詹姆斯单刀杀入禁区后直塞布兰德，后者的小角度射门打在了边网上。

镜头近距离的给到詹姆斯脸上，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愤怒队友浪费了机会，又好像是在担心这场比赛。

解说评价道：“比赛到了77分钟，仍然陷入僵局，詹姆斯还有旧伤，应该是没法踢完全场的，看来他压力很大啊。”

“压力能不大嘛，拿不到欧冠冠军，詹姆斯脸面无光，毕竟是拿了皇马那么多转会费的人，一个联赛冠军可保不住他的足坛第一的位置。”另外一个解说立即冷笑，“雇佣军不是称自己只在乎成绩嘛？那就把成绩拿出来看一看啊。”

“加油！詹姆斯！”

“加油！皇马！”

球场上响起球迷们呐喊助威的声音，天空开始飘起细雨，落在脸上，有些湿痒。球员们只能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打起精神，继续比赛。

他们穿的浅钉的球鞋，要是等会儿雨更大一些，裁判会安排时间让他们换上长钉球鞋来保护球员的脚踝。但现在是欧冠决赛，在最后不到20分钟的时间，恐怕这些球员也舍不得在换鞋上面耽误时间。

“雨会更大吗？”皇马主教练问助手。

助手摊摊手，“英国的天气，也许很快就好了，也许会下一整天。我们这边给的预估下雨时间是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到比赛结束，可能都会有雨了。

主教练轻轻叹气，声音轻不可闻，“下雨会增加他们的运动量，消耗他们的热量和体力，而且球的角度和力度都不好控制。再有一个，我们的球员缺乏雨战的经验。”

助手紧皱眉头，“所以詹姆斯在担心这个吗？”

主教练说：“他一直考虑的很全面，这也是他登顶的原因之一。看吧，詹姆斯马上要和他们拼命了。”

第87分钟，皇马主动发动攻势，黄毛右路下底传中，詹姆斯明明在禁区内却轻巧一漏，他吸引了拜仁所有的防守注意，禁区外立即跟进的布兰德大力抽射，千算万算，还是没有逃过拜仁门将的五指，皮球被神勇的扑出。那门将的反应速度有多快，可以用毫秒来计算。

“可惜，可惜！”解说扼腕，“詹姆斯在这场比赛里踢的实在是漂亮。就算没有进球，我也要说，实在是漂亮。”

比赛接近89分钟的时候，正在球迷准备把没吃完的炸鸡，没喝完的啤酒解决一下，进入加时赛的时候，詹姆斯突然再次爆发。

不能踢加时！

他接到大卫传过来的球后，没有传球，选择了大步趟过防守他的拜仁后卫，速度太快，后面的另外一名拜仁后卫也追不上他，詹姆斯再次获得单刀机会。

此时詹姆斯面对的不仅仅是对方门将，还有自己积年的名誉。他把一切赌在了这一脚。此时他没有选择和前几次一样大力抽射，而是选择了一次巧射，拜仁门将不知道是力竭，还是没有意料到詹姆斯的角度，扑错了方向。

进球有效！2:1皇马领先了拜仁。

詹姆斯完成了绝杀，也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他展开双臂庆祝，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