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B市二中礼堂候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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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远刚换好统一的表演服装,他撩起刘海,坐在负责妆造的文娱委员面前。
女孩红着脸为他别上发夹,提醒道:“文远,你得把眼睛闭上我才能画。”
文远顺从地合上眼睛,感受到柔软的毛刷在脸上来回涂抹。
“……好了。”
一旁围观的班长直接笑出了声,文娱委员将镜子递给文远。
文远刚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蓝色的脸谱,笔触虽然粗糙,但已经足够应付一般的校园表演。
《唱脸谱》是一班的合唱节目,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班主任将全班同学按照身高分成了四组,分别画上红、黄、绿、蓝色的脸谱。
文远个子高,有什么活动向来都是站在最后一排,于是被分配到了蓝脸组。他笑着看了看绿脸的班长,问道:“紧张?”
“哪有,害,就是不想第一个上台而已。”班长理了理衣领,抱怨道:“没办法,搞传统文化的节目肯定会被排在最前面。”
“唱脸谱!表演唱脸谱的过来集合!”老师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走吧走吧,咱们该盗御马了。”班长一把勾住文远的肩膀,朝门走去。
两人刚走出门就和一个高瘦的身影撞了个正着,班长倒退两步,眼镜都被撞歪了,痛苦地叫了声。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人连忙向班长道歉。
文远还没看清,蓝色的影子便从身旁闪过,急匆匆地钻进了候场室。
在半小时后,文远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演出的场地在操场的主席台,学生们自带课室的座椅在足球草坪观看表演。合唱演出结束后,有部分卷王同学顶着一张脸谱就往教学楼走去,说是看表演不如回去做周末的卷子。
班长向文远抛去一个乞求的眼神,文远心领神会,说:“难得学校搞活动,还是留下了看会吧。”班长听后感激地竖起了拇指,对文远的陪伴给予了肯定。
台上的街舞刚刚结束,穿着一袭墨绿色礼裙的女主持优雅地上台,播报下一个节目:“接下来,请欣赏初三(七)班的司马昀同学为我们带来的弹唱《Just the two of us》,掌声有请——”
观众席瞬间沸腾起来,文远前排的同班同学纷纷举起了手机。
“他不在刚刚那群跳街舞的人里吗?”
“没,他solo!”
“我以为他要唱跳,听初三的人说他巨牛逼,边唱边跳不带喘的。”
“他已经签公司了。”
“卧槽?那赶紧录,万一他以后火了呢!”
文远见众人对表演者格外关注,困惑地问班长:“大家怎么这么激动,是什么特别的人吗?”
“初三的,在学校里挺出名啊,你不知道吗?听说已经签约了,中考完就去首都当练习生。”说完,班长又由衷地感叹道:“哇靠,长的是真的帅。”
“练习生是做什么的?”
班长有些意外,文远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他顿了顿,又说:“也是,你都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练习生就是娱乐公司准备培养成爱豆的新人,一般都要在公司里练习很多年才有机会被选上,得经历好几轮淘汰、爬到顶端才能成功出道。”
“这样啊,听起来挺难的。”
“确实,现在当练习生也卷得要死,学长真的挺有勇气。”他顿了顿,又说:“但我觉得他长得就像以后能火的。”
在热烈的掌声中,司马昀终于出现在了聚光灯下,从容地坐在了贴着校徽的电钢琴前。
文远想起来了,这个人他曾经在周一升旗的时候远远地见到过。学生时期又高又帅的男生不多,因此,司马昀在三年级的队伍中显得特别突出,爽朗的笑容也给文远留下了一些印象。
此刻的他换去了校服,上身拢着松石蓝的薄纱,缀着细闪,仿佛是刚出水的人鱼尾,水光潋滟。大眼睛下挂着一颗泪钻,如同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眼看着就要从脸颊滑落。
“卧槽!”
“好帅,完全就是王子啊?”
“人鱼王子的感觉!”
和平时在校园里展现的活泼形象不同,司马昀选择的曲目是上世纪80年代的经典。他清澈的声音在此刻格外迷人,学校的音响质量普通,反而为歌声蒙上了一层浪漫而朦胧的氛围。
Just the two of us
We can make it if we try
Just the two of us
Just the two of us
Just the two of us
Building castle in the sky
Just the two of us
You and I
直到演出结束后掌声雷动,文远才缓过神来。他很庆幸,庆幸场面足够吵闹,足够覆没他擂鼓般的心跳。
文远觉得很神奇,原来人生中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嗓音惊艳的弹唱少年。
确实不错,唱得很对他胃口。
他跟着鼓起掌来。
可能是因为有珠玉在前,文远不禁觉得后面的表演索然无味。他又惦记起昨晚没看完的小说,决定无情地抛弃班长,回课室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考虑到脸谱还没卸去,他怕吓到路过的同学,就特意绕了远路,打算从人少的实验楼那一侧绕回班级。
当他刚到二楼,准备穿越长长的走廊回到教学楼时,却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同学脸部朝下、姿势怪异地倒在楼梯口。
“同学!”
文远心想不好,这个同学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他立即上前将人扶起,问道:“同学,你还好吗?”
好烫。
异常的热量从男生的身子传来。
文远将人扛起,靠在墙边,终于看清了男生的脸。他双眼紧闭,满脸通红,怎么唤都没有反应,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文远探了探他的额头,看来是发烧了。
得把他扛到校医室才行。
文远刚想动手,却发现男生的衣领下似乎有奇怪的阴影。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解开了男生的纽扣,只见惨白的脖颈上印着一圈触目惊心的勒痕。
很不对劲。
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文远又撩起男生的衣摆检查,他苍白的腹部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淤青。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文远回过头,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往这边冲来。
是司马昀,不过他怎么来了?
司马昀的演出服还没换下,奔跑的模样像极了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角色。文远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快,正想开口寻求帮助,但眼睛还没看清那颗摇晃的泪钻,右脸就立即挨了一记重拳。
文远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直接打懵了他。
等他捂着脸,再次抬起头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昀抱着男生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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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结束后,领导拿着麦克风,召集所有演出者回舞台中心合影留念。
“你怎么是从实验楼那边回来的?不是说回教室看你的《酒国》吗?”
“改变主意了,去透透气。”文远简单地回答道,站在了班长身旁。
他快速将所有演出者扫了一眼,花花绿绿一大堆,就是不见司马昀人影,不知是抱着那个同学溜哪去了。
上一秒心动,下一秒挨打,这种体验可真是独一份。
文远的眼神蒙上一层阴霾,不自觉地哑着声念了遍司马昀的名字。
“你说什么?好吵听不清!”
眼看着班长皱着眉地凑近,文远瞬间恢复了表情管理,悄悄地站远了些,说:“我说,真是难忘的一天。”
好在脸上的颜料涂得足够厚,能够完美地掩盖被打的痕迹。
散场后,文远没有立即卸妆,而是直接上了前来接他的车。
司机见日日接送的小少爷顶着一张蓝脸坐在后排,周围的空气还莫名的有些低迷,简直令人窒息,他只好将疑问吞进肚,默默的打了个转,离开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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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脸怎么了?”
文曜回到家,看到肿了半边脸的亲弟弟端坐在客厅淡定地看书,手里的车钥匙差点吓得掉地上。
“什么情况?!”文曜的声音从惊讶转为愤怒:“谁打了你?爷叫人砍了他!!!”
“冷静一下,你抓疼我了。”
文远淡定地挪开文曜掐着他肩膀、青筋暴起的手。
“你先说清楚脸怎么回事!”
“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我弟给人揍成这鸟样我不担心?”文曜气得脸都青了,音量越来越高,有掀翻天花板之势,“是谁?谁欺负你?别怕!老老实实告诉我!”
“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自己解决的。”文远笑道:“难道哥你觉得,我是会被傻傻欺负的性格?”
话音刚落,文曜愣住了,瞬间冷静下来。
“你——你被欺——妈的。行吧。也是,我操心啥呢我。”
“哥快去洗澡吧,还是上回那款香水更适合你,这个呛。”文远说完,又低头将手里的小说翻了一页。
“是你没品。”文曜将车钥匙抛起又接住,说道:“那啥,你可别弄死人家。”
“你在对一个遵纪守法的未成年人说什么呢?”
“……”
文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声音朝厨房飘去:“你这孩子真的是没被打过,肿了也不知道拿个冰块敷敷脸……”
文远摸了摸右脸,虽然还肿着,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
司马昀是吗?
周一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