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2日,曼彻斯特的夏天还没有真正到来之时,阳光尚且夹杂着淅沥的小雨,老特拉福德已迎来了第19座顶级联赛冠军,这也是他们的第12座英超冠军奖杯。作为整个曼彻斯特城一半庆祝人群的一员,赛普特见证了这个荣耀的诞生,彼时,他和他的队友们一起挤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借机和已够年龄能够搞到啤酒的队友们庆祝整个赛季的胜利,纵然他们还不过是个在曼联U18奋起的小青年,纵然这份荣耀只与他身上的球队名字有那么丁点关系。
但我是曼联人,这已足够荣耀。
赛普特猛灌了一大口啤酒,擦擦嘴站起来,转身一本正经的朝沙发上坐着的其他队友示意:“朋友们,今天是个令人激动的日子。”
有队友爆笑朝他扔过去一个抱枕。
赛普特敏捷的闪身躲过,右手握着啤酒罐装作麦克风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个赛季我们取得了一些成绩,各位在这一赛季的表现都非常棒!”
“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
“哈哈,别客气大家共同的努力嘛!”其他男孩们嘻嘻哈哈的附和。
“那么,”赛普特装作一脸认真的样子:“希望接下来,新的赛季大家能够再接再厉,勇创佳绩!”
话音刚落,一群男孩大笑着蜂拥而上,连拉带拖玩起叠人山,胸中顿时壮志未酬热血沸腾。
“噢!没问题老板!”
“都听到没听到没,布置任务了,下个赛季必须再接再厉!”
“就是,联赛根本不虚好吧!”
“没错,下个赛季打欧冠我要大显神威了!”
“哈哈,你想得美,跟你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下个赛季曼联的欧冠不得靠我们!”
“哈哈哈哈哈,靠你个U18也能撑起一片天!”
“知道什么叫未来,什么叫希望吗!”
“总有到我们的时候,说不定还得我们来赢那第二十冠呢!”
“宝贝你这样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大言不惭还是在诅咒咱们一线队了!”
“滚蛋!”
……
在曼联夺冠的大前提下,各式各样的声音与庆祝都成为了点缀的背景,赛普特和他的那些激动的仿佛是身临其境的队友们,如同一片群像汇集成狂欢的群体中,他们的声音听不清楚,神情看不真切,话语也不被当真。
但是那些某个时刻某个情景下脱口而出的冲动,可以是一个玩笑,也可以在回首时间时变成一个预言。
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快乐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在开心的当下,我们觉得那份快乐触手可及,而在那份心情逐渐淡去时,原本参与感十足的快乐却遥如天堑。
你离那份荣耀好似那么近,但与你无关。
奇妙之处在于,世间万物相互影响彼此回馈,荣耀带来快乐,快乐引发失落,失落让人沮丧,沮丧也能催人成长。
而跌落之后必有新生。
这个夏天过后,空气里都还弥漫着红魔狂欢的热情,喜悦和对立同时存在,疯狂在这座城市里似乎永远此消彼长,曼彻斯特依旧是那个不变的北方城市,天气依旧糟糕,却让一群一群的人无法自拔,就如同赛普特曾经义无反顾的只身从伦敦赶来,并就此确定不再离开。
这座城市带给他太多的期待与幻想,而在这个夏天,他终于在不懈的奋斗与长久的期待中得到了一个新的起点,那位曼联伟大的苏格兰老人终于决定把他带到了卡灵顿。
有时候你以为的重要时刻,其实并不那么与众不同。我们以为大事发生时的情景,特别晴朗或者大雨倾盆,仿佛像有预兆一般,冥冥天意。然而实际上却是普通而平常,阳光不太强烈,间或有点小雨,不太热闹的街道,兴致寥寥的人群,一些突然而来的结果也只是突然而来。但那些经过时间检验而越发重要的事情,早已在这些平淡的日子里埋下伏笔,等待未来的某一天轰然而起。
赛普特在曼联的十九冠之后,终于可以亲自参与她的历史。
在一线队球员难得的夏歇期中,赛普特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的小队友们道个别,甚至还没有体验过大家或惊讶或开心或羡慕的目光。他就宛如一滴水,在干涸之前滴入大海,并未惊起多大波澜,让他汹涌的只是曼联本身。尽管赛普特已经暂时汇入了大海,在很多人眼里,也只是感受大海的磅礴之力而已。大概除了那些忠实的关注着卡灵顿每一次微小变化与细微成长的红魔,哪怕是普通球迷一闪而过也把他当做预备队争取上岗的小队员。就像每个新赛季,曼联的一线队名单的最末尾,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来自青训的小球员,而他们在曼联最初的亮相,也仅仅是出现在名单上而已,下个赛季,那个地方或许又会换成其他名字。至于临危受命替补上场或是突然被当作秘密武器扔到场上,大概真的只存在于那些狂妄的升级游戏里,要知道曼联可不是那种人丁稀少的小球队,即使是人员紧张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没有充足又恰当的替补球员。
尽管成为大海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也是足够令人兴奋的事实。
“我进入一线队了。”一条草稿箱里的邮件被保留了下来,静等真正在一线队为曼联摧城拔寨时发出。当然,此时的赛普特自然也有自知之明,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定位,自然也不会幻想自己立刻登场大杀四方。
——其实是有的,但在真正实现之前,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比升级游戏更直接的事实是,他连预备队的成员都不是,未打过一场预备队联赛。17岁,此前带着一群年龄不上不下的队友在学院队耍威风的小鬼。尽管热情的红魔们期待着出自曼联青训营的小天才们早日在老特拉福德登场,为曼联的历史镶金嵌钻,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时被直升到了曼联一线队。
仿佛昨天还和队友们坐在沙发上一起庆祝整个赛季的完美终结,彼此开着玩笑装作自己是主角,今天他就率先一步触碰到了梦境,然后从梦境走到了现实。
临走前队长格林狠心让赛普特请全队吃了顿烤肉,以报答他们对他的“培养”之情。队友们吃着烤肉却吃出了真情实感,说好的下个赛季要再接再厉的,现在可好,饼王直接走了,还一走走到他们一眼望不到的地方,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高兴还是该嫉妒。而少年人总是能够直白的说出祝福与感情。
他们曾经是队友,或许也会成为竞争对手。
但那大概也是以后的事了。
他虽然比有些人晚,但比更多的人要早。
……………………
新赛季的曼联一切再次归零,重复面对着各种挑战与风险,久聚未散的狂热喜悦化作期待渴望推动着整个曼联不知疲倦的向前,上个赛季的冠军被瞬间封存进历史,而新的故事,依然要从第一步开始走起。
不过这一切与刚刚默默加入进来的赛普特并无太大关系,作为名单末尾那个不起眼的一员,即使汇入大海,也不能为大海卷起波涛时出丝毫力量。
11/12赛季的开始,赛普特在完成了人生中和弗格森的第一个合照后,正式开始同一线队员一起训练,这里的训练场更大,设备也更先进,跟训教练会时刻关注训练情况,系统上也会随时更新调整球员的实时数据。赛普特才真正感受到,原来大家是真的不同的,这里的每一位在球场上奔跑的球员都是他的前辈,而在赛普特心中,自己与他们连队友都算不上。他作为一个名单末尾没有号码的小球员,只是表示着曼联对于青训营未来的重视,就像烈火熄灭后的一场大雨,就像大雨过后送来的一把伞,就像晚餐过后姗姗来迟的甜点,毫无作用。
加入一线队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与激动,日子总是一天一天按照正常的频率安稳的度过,就像那棋盘上只能埋头向前的禁卫军,赛普特闲来无事的思考,这禁卫军的路不知何时才能触底,到那时,他大概就能摇身一变,来一招兵升变*。到那时,他岂不就是王下权臣了,然后赛普特就被自己逗笑了,感叹自己日渐丰富的幽默细胞以及自我调侃的能力,果然平静的日子里就需要一些幽默来缓解生活的乏味。
虽然在一线队没有机会上场,但赛普特作为一名“禁卫军”,还是兢兢业业的参加了全队的所有训练,以待有朝一日能在场上走上一步两步。与以前在学院队和队友球场上浪到飞起或者经常carry全场独领风骚的情况相去甚远,一线队里艰难求生的赛普特只有在单项训练和队内对抗赛中保持竞技的状态,甚至他都不是经常能够参与到对内赛中。唯一的好处是,他在训练中得到了新的队友,果然用实力得到认可和尊重,才是球队相处的真正捷径。
新赛季平凡的开局过后,赛普特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点波澜。
九月份,赛普特终于收到了姗姗来迟的家人亲自到来的祝福,顺便也一并庆祝了一下好姐姐卡瑞娜在剑桥毕业待业两年后,终于收到正经电影拍摄的邀约。但是看着眼前赖在自家沙发上不起来的人,赛普特严重怀疑她就是来躲避家人“爱的唠叨”。
卡瑞娜在沙发上滚了滚,感叹道:“你才是他俩的亲儿子啊!”
赛普特翻了个白眼:“没错没错,显然你这辈子是没机会当儿子的。”
想想不对劲,赛普特扔过去一个抱枕:“不对谁是他们儿子啊!”
“这个沙发肯定是新换的别狡辩,还有你衣柜里的衣服标签都没拆!”卡瑞娜控诉道。
这倒没错,早在赛季新开始,两位处于经济上层建筑的哥哥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他新赛季的生活,赛普特严重怀疑他们其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养孩子的诡异心理,特别是在看到辛西娅重新塞满他的衣柜后,克劳伦斯不甘示弱的换掉了他的旧沙发和电视机。
卡瑞娜感叹一句:“儿子可真难养。”
赛普特毫无感情的瞥了她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卡瑞娜一脸莫名其妙。
“女儿才难养。”
“哈,怎么跟姐姐说话呢,”卡瑞娜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赛普特:“姐姐这两年无业青年的苦你懂吗?”
赛普特扯出一个假笑:“我当初为了来曼彻斯特,不也是据理力争吗?”
提到这个卡瑞娜就一脸不理解的表情:“鬼知道伦敦那么多球队,你竟然不是任何一支球队的球迷,而是千里迢迢跑到了曼彻斯特?”
赛普特耸肩。
“不过我真是后悔叛逆期来的太晚,要是也像你一样中学就跑出来,说不定我现在也能享受到两位大佬的关爱。”
“你还没明白根源,”赛普特走到沙发前,双臂一揽把卡瑞娜从沙发上抱了下来,低着头对他说道:“辛西娅说,前段时间安迪姑姑还向她‘讨伐’你的‘罪行’,让她好好规劝一下你。”
卡瑞娜一脸崩溃:“她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她怎么还这样!”
“可怜的姑娘,”赛普特撇撇嘴:“你瞧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卡瑞娜顿时噤声。
过了两秒,卡瑞娜伸直手臂摸摸赛普特柔软的金发,语气轻柔面带微笑,宛如一名优秀的育婴师:“没关系,姐姐爱你哟。”
赛普特翻了个白眼:“等你像辛西娅那样再说吧。”
“你真是资本主义下生长的自由选择权□□的捍卫者。”
“彼此彼此。”
“啊!什么是资本主义时代的枷锁——他人的期望*!”卡瑞娜拿出她在剧院实习的范儿,咏叹道。
“是啊,期望是枷锁,拒绝他人的期望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赛普特幸灾乐祸的说道。
卡瑞娜眯着眼,调笑道:“那我祝你有一天,枷锁满身。”
赛普特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的想了想,如果有一天,他要背负众人期望一往无前,那他愿意枷锁覆身,荆棘无阻。
而现实却是——
五十组往返跑完成了吗?没有。盘带训练的如何?不怎么样。卡莱格的体能训练怎么样了?谢谢,勉强还活着。
在期望没有降临之前,他所能做的只有训练,无穷无尽的训练计划可以把他单调的学生生活瞬间填满,他甚至来不及为迟迟不来的天降大任而沮丧。或许一开始也做着身披红色战袍为曼联摧城拔寨的梦,慢慢却在沉重的步伐中回归现实,现实让人清醒,清醒令人理智,理智引人思考。
但是管他呢,我都已经来到了这里——赛普特这样想着。
他不去猜测弗格森如何做出的这个决定,也不去臆想决定背后的意义,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唯一的筹码就是行动力。
在这令人瞩目与期待的队伍里,赛普特也目睹了更多原本不被知晓的真相,总有比天花乱坠的说辞更有说服力的东西。那个推特狂魔并不是被各种女人迷得神魂颠倒,那个重型坦克一直在拼命控制自己的体重,那个似乎有些腼腆的葡萄牙人也没有像他的前辈一样流连夜店——显然外界对他前辈的说辞也有待商榷,那些被众人推上顶端的人,并不是因为被命运垂青。
原来我们很多人都容易被假象蒙蔽而不自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身感受才是真知。没有什么唾手可得的成就,也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任,最公平的是,努力过后不低的收获比总会回馈到自身。
那些沉重的期望会成为新的力量。
所以可以满怀期待地迎接众人的期望。
他知道,十七岁,他开始触摸新的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兵升变:源于国际象棋。本方任何一个兵直进达到对方底线时,即可升变为除“王”和“兵”以外的任何一种棋子,可升变为“后”、“车”、“马”、“象”,不能不变。这被视为一步棋。升变后按新棋子的规则走棋。
*安·兰德《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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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修改了开头,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