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幻化而成的清霜被绿芒贯穿之后,再无升腾之意,如同天外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蓝色慧尾,挟着‘轰隆隆’的雷爆声响,从天空中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一声惊天大响!
蓝色光团重重的砸在了拜圣宫的大殿上!
受此重击,整座山峰都开始震颤,拜圣宫殿承受不住如此大力的撞击,轰然垮塌。
废墟之中,烟尘四下弥漫散开。
王随真跃起身来,仰头望着高空中缓缓落下的莫愁,惊喜万分的道:“师父,你胜了那个清霜啦?”
莫愁尚未答话,天地之间陡然暗了一暗,然后又慢慢地变的极亮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天空都亮的如太阳一般,强烈的亮光几乎要刺瞎每个人的双眼。
王随真不明所以,等天空里的光芒渐渐变弱之后便马上扬目四顾,看见周围已然景色大变,广场不见了,被清霜砸成了废墟的宫殿也不见了,清凉如水的夜色中,一轮淡蓝色明月皎皎而悬。
王随真吃了一惊,心中暗暗纳罕:“月亮怎么是蓝色的?这……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一名白衣女子从蓝色圆月中缓缓飘出。
白衣女子身姿曼妙,长发飘飘,一举一动,都透着千般的柔情,万般的妩媚!
莫愁身形不由得一震,声音颤抖地轻声呼唤:“柔玉?! ”
他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刻骨铭心的思念,听来让人心碎。
柔玉的身形似慢实快,王随真只觉得眼前一花,柔玉也不知怎地已经就到了莫愁身前!
她笑意盈盈,掩唇轻笑,轻盈如羽地转个了圈儿,纤纤玉指,洁白如雪,缓缓地伸向莫愁。
在她这平平无奇轻描淡写的动作中,一旁的王随真却惊觉到一股冷澈入骨的破天杀气,他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全身血液都被那股杀气给压的停流了,不由得骇然惊呼道:“师父,莫要伸手,她……!”
但莫愁对王随真的话恍若未闻,伸出手去,轻柔爱惜之极地握住了柔玉缓缓伸来的纤纤玉手。
双手相握,整个世界陡然间,分崩离析!
刺目光芒,再次袭来!
王随真拼命眯着眼睛看去,只见淡蓝色的长空中,莫愁的身形在缓缓地坠落!
他身上那层浓郁至极的绿色光芒,此刻也正慢慢地消散开来!
王随真奋力前跃,伸出手臂,用手臂捧住了如羽毛般坠下来的师父。
师父满目含笑,轻轻地拍了一下王随真的手背。
王随真见师父似是安然无恙,心中一安,但又隐隐感觉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莫愁脸上并无愤怒的神色,微笑道:“好徒弟,为师就要去了!”
王随真吃了一惊,讶然道:“师父,你……你说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莫愁轻声道:“那刘小太监,不是我对手。但我心里终究还是没能放下柔玉,见柔玉时,我心神出现了不该现出的破绽,被柔玉的剑气震碎了心脉,片刻之间,师父便要死了!”
王随真悲从中来,泪水如雨下,嚎啕大哭道:“师父,你不要死呀,长山大哥才刚死,你也便要死了吗?”
“人生不过区区百年,皆有一死。剑客死于剑下,得其所哉!而我能死于柔玉剑下,正是遂我所愿。莫要悲伤,你把胸口处的枯剑拿将出来!”莫愁有些艰难地用手指了指胸前的口袋。
王随真依言将莫愁一直贴身存放的那截枯树枝拿了出来。
“枯剑你要时时随身携带,好好参悟剑中至理,为师毕竟不成器,不能领悟剑中那至真至尚的道理,心里总是念念不忘当年的那些旧事,心里总是放不下柔玉,终于还是死于情剑之下!你倘若有福份见到你师爷,也就是我的师尊,你要替我向他老人家请罪,他老人家要是想罚你,你便好好受着,算是替为师向他老人家谢罪了,千万不可忤逆他老人家!”
王随真郑重之极的将枯枝放入了自己怀中口袋里,满脸泪花地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很好的徒弟,但我不是一个好的师父。”莫愁有些溺爱的摸了摸王随真的瘦脸,身上开始有绿光慢慢弥散。
“好徒弟,愿你将来能达到你师爷那种至真至德至伟至空之境!你我缘尽于此,自己好自珍重!”莫愁说完这话,整个人如同一件破碎了的瓷器一般,片片碎裂。
轻风一吹,化为乌有。
王随真泪眼朦胧,忽有所感,仰头看去。
只见蓝天白云之下,一道蓝光一道绿光,在空中相互纠缠,翩翩起舞。
王随真擦干眼泪,凝神瞧去,见那两道光芒不正是师父和师娘柔玉么?
两个人忽而手挽着手,忽而相视而笑,忽而又欢呼雀跃,嬉戏玩闹起来,恍如一对极为平凡的恋爱中的小情侣一样。
王随真看了半晌,有些痴了,心中暗想到:“师父终于得偿所愿,跟师娘在一起了么?”
微微一个走神,等王随真再抬起头来寻找师父的踪迹时,但见长空寂寂,白云蓝天,绿蓝两道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一声惨呼,忽从已成废墟的拜圣宫方向传来:“我的圣器!我的圣器怎么碎了?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快滚过来??”
这叫声的声调又尖又利,雌雄难辨,一听便知是那位小刘公公发出的哀嚎。
广场上众人如梦方醒,一窝蜂地向废墟里拥了过去,只过了片刻功夫,王随真便见众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七窍流血的刘公公奔将过来。
王随真站在一旁,冷眼观瞧。
只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小刘公公,此刻一身衣服已变的破破烂烂地,此时的他双手紧紧的抱着一个用他那破烂衣袍包裹而成的长方形包裹。
再看这小刘公公脸上,极其污秽不堪,血和泥巴搅在一起糊在了脸上,已不复刚刚那副如仙似圣的剑仙风采。
小刘公公一见众人停了下来,马上惊恐之极地大叫道:“停什么?停什么?快快回京师,我要请师父修好圣器,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都要被杀头!快走!快走!快走!”
众人一听这话,如同见了鬼似的,又像是屁股着火了一般,抬着小刘公公疯狂的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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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有薄雾。
王随真笔直的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这世界上,倘若你在意的人全都死了,会怎么样呢?
老爷死了,夫人也死了,少爷也死了。
后来遇到了长山,拜见了师父。
长山死了,师父后来也死了。
青寨的土匪是该死的仇敌,可是仇敌此时也全都死光光了。
在莫愁跟清霜的争斗中,一道剑气余韵从空中劈落,青寨的人当时正在聚义厅中等候小刘公公的命令,结果整座聚义厅瞬间在剑气中化为了乌有。
青寨的头目人物死了个九成九,剩下的一些小人物,顿时作鸟兽散。
这下子仇人也很偶然的全部死光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你熟知的人和熟知你的人全都死了,那你还算是活着吗?
是的,还算是活着。
只是,有些孤独。
孤独的活着。
王随真将杯中清酒一口饮下。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法门,让人不再孤独,不再恐惧,不再迷茫?
王随真想起了长山说过的话:“佛法中,有至高至德之大法,让人远离一切颠倒梦幻是非,而道家亦有至伟至真之法门,得悟此法者,逍遥自在,再无忧虑。”
王随真转念又想到:“师父莫愁,剑法通神,上天入海,如履平地,便是开山碎石,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青寨里那么多武林好手,不过是中了师父跟清霜争斗中的区区剑气余波,便尽数覆灭!师父这么大能耐,心里仍然放不下师母,可见剑法练的再高明,心中若有破绽仍旧会死,要真正想天下无敌,首先是得把心境修的天下无敌才是……”
“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吧?”
王随真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蓝山岳领着数十人走了过来。
他走到王随真近前,极为恭敬地作了个揖,低声说道:“恩公,随我去见杨小姐吧。”
王随真陡然跳将起来,不知是悲是喜:“红香姐……她……她真的还活着?”
蓝山岳附和着笑,点头应道:”走吧,恩公。”
王随真跟着蓝山岳在蓝家寨里串来串去,直从寨子南面,走到寨子最北边。
蓝家寨这个村子并不大,但各处深宅大院里都寂寂无声,说是没有人吧,总能看到有人从各个大门里出入,但出入的每个人似乎都是哑巴,见面都不说话,只是打打手势,如果非要说话,也是凑近了低声细语。
偌大的一个寨子,死寂的如同坟墓一般,不闻人声,只能听见阵阵的鸟鸣虫语之声。
走到寨子最北面的一座豪华大宅院之外,王随真隐隐听见宅子里传来阵阵丝竹吹奏的曲子声。
这所宅子豪华异常,门前两个镇宅狮子,高大威武,歪着脖子俯视着从大门前走过的芸芸众生。
抬头望去,宅子门前的牌匾上用行书写着三个字:拜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