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柒坐在驴车上看着这一幕，看见雨滴砸在那小孩脸上，看见那小孩哭。
是那种无声的落泪。
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那就是雨滴落在了脸上。
“童养媳，倒是个好主意。”男人听了这话轻声嘀咕着。
蹲下来一把捏过小孩的脸仔细的瞅了瞅。
雨水渐渐刷掉了脸上的脏污，干瘦的小姑娘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是个好模样。
“这个主意好，好主意，俺孩子乖巧着咧，我就卖二十斤粮食。”妇人一脸急切地说着，“要细粮，要谷子大米。”
“还要细粮啊？”
“俺孩子多俊的咧。”
“这倒是，这小脸能再长些肉就更水灵了。”
男人叹了口气，脸上是算计衡量的笑。
“能卖个不错的价儿，行，爷估么着赔不了。”
“卖？卖哪去？”
妇人神情恍惚的喃喃问，看着男人眼里不怀好意的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抱着襁褓的胳膊收紧，忽然整个人疯狂道。
“你不许卖！俺孩子，俺孩子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啊！你买回去当童养媳，再不行当个丫鬟使，不能把俺孩子卖了火坑呀！”
“你这个疯婆子，有病是不是？”男人一把扯住妇人头发，抬腿狠狠的踹了一脚。
“卖的是你，不卖的也是你，我买了这丫头就是我的，你管我把她卖哪儿去。”
这话说得没错。
后头躺着的一个老婆子，看着就是灯油耗尽了，只出气不进气的哼哼着。
“不舍得卖就一块死了吧，跟，跟老婆子我，我搭个伴儿。”
说完这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直颤着的手也不抖了。
妇人呜咽的一声哭出来，抱着襁褓激烈的抖。
“阿娘，让我跟大老爷走吧。”地上跪着的孩子哭着喊，眼周泪水混着着雨水。
“我想吃肉，我想吃馒头，我想跟着大老爷去享福。”
“阿娘的草儿！”
妇人尖叫一声，无助的声音里充满奔溃。
“那是火坑啊！是火坑！”
“到底卖不卖？你个疯婆子还不如小丫头看得清，那窑子里头是谁都能进得去的地儿？进去了里头的人那都是有福的。”
男人伸手捏了把小丫头的脸蛋，嗤笑着道。
“像你这样又老又丑的，是火坑都不要你！”
这样挖苦刻薄的话，竟然有人还跟着哄笑。
“我买了你，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走不走？”
曹小柒看见那小孩红着眼偷偷瞄她娘。
明明是一脸难过，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走。”
“不走！”忽然，那妇人情绪暴躁的搂过那小孩一把抱在怀里，转过脸瞪着男人。
“俺闺女是清白孩子！清白孩子不跟你走！不走！俺闺女是清白孩子！清白孩子不跟你走！不走！饿死也不走！”
因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小孩的手悄悄揪着她的衣裳。
“滚蛋！不卖耍老子玩呢！”男人骂骂咧咧的被其他人拉过去。
“别理她，她不卖，我这丫头卖！大爷您瞅瞅……”
说话的男人谄媚的笑着，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这丫头正好水葱似的年纪，嫩乎着咧，最是会伺候人的，大爷您买回家里头当个洗脚婢。”
后头的话没说，朝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顿时满意的笑，“我瞅瞅，拎过来我瞅瞅。”
十多岁的姑娘面色蜡黄，头发也枯得跟干草似的，再加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哪是水葱的年纪啊，就是一排骨。
看了一眼，就嫌弃的皱眉，“你这啥玩意儿啊就卖，浑身瘦的没有二两肉。”
说罢，扭头就走。
那人急忙拉住，低声下气的哄着说道：“这位爷，就是瘦了点儿，多喂喂就好了。”
说着叹了口气，“还不是吃不上饭闹的，爷您家里头不缺口吃的，带回去养一养就好看了，要不然实在没法子，这丫头我可不舍得的紧，水灵着呢。”
那人听了这话，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倒也确实说的没错，大眼睛樱桃小嘴，小脸也是巴掌大瞅着挺招人疼的。
小姑娘一开口嘴还挺甜的，眼睛亮亮的，“爷，您买我走吧，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中年男人挥了挥手，满意的带着人走了。
后来卖孩子的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前头卖孩子的妇人，冷嘲热讽地开口道。
“女人就是见识短，送上门的大买卖抓不住，活该饿肚子，饿死了也活该。”
等把粮食拿到了手，越发得瑟，得意的哼了一声。
妇人神情麻木的在那里看着，扭头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小孩，忽然又暴躁起来。
“你个没用的赔钱货，看看人家，你娘和你弟弟都饿死了，都几天了你还没把自己卖出去……”
小孩跪在那儿，垂着头，任由妇人打骂。
曹小柒在驴车上躲雨，正好把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妇人情绪从着急到坦荡再到崩溃。
她都感同身受。
是你拼尽全力想改变，却又无能为力改变的。
“没用玩意儿，瞅见来了人你不知道嘴甜点，跟人家说说好话，把你买了去，你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妇人骂骂咧咧的说着，忽然一袋裹着米香的东西丢到了眼前，馋得人嗓子眼痒，紧跟着一双布鞋出现在视线里。
抬头一看，笑容凝了一下，面前的人还是个半大孩子。
指望买孩子肯定不行了。
不过手里还攥着人家丢过来的吃食呢。
拎这份量，怕是还不少咧。
“是位小公子啊，你有啥事儿？”妇人连忙爬了起来。
江沅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小孩，“让她跟我走，有事儿要让她做。”
“啥事儿啊？”妇人搓了搓手满脸讨好的问。
“你不是嫌她没人买吗？”江沅下巴扬了扬，“那些买个人也够了吧，我就是把她领走一去不回了，不正好称了你的意。”
妇人一个劲儿的点头，笑容越发灿烂。
“小公子说得在理儿，在理儿。”
伸手一把拎起地上的小孩，扯着她胳膊推了过去，“机灵嘴甜着点，让你干啥你干啥，你可别给我惹小公子生气了！听着了没有！”
小孩不舍的看着妇人，乖巧的点了点头。
“阿娘，我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