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孟修远有些意外的是,这小格桑资质竟真的十分不俗。
至少,在这门《龙象般若功》上,是这样的。
孟修远这些日子以“顿悟”状态推敲摸索,以将《龙象般若功》的功法给理清,只觉得其中武学道理通顺,看不出什么异样。
应该是那金刚临死前太过畏惧,怕诸般惨无人道的酷刑用于他身,同时也已经是奄奄一息,无心无力亦无时间胡编,所背诵出的经文都是货真价实。
至此,孟修远才放下心来,将其中前三层的功夫教给了小格桑,让她好好习练。
这倒不是说孟修远小气,舍不得将全本经文一下子传她,只是考虑她年纪毕竟尚小,又刚经历的生死之变,留下了一时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因此可能会心中太过激进、太过渴求一下子便掌握高深武功,使得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龙象般若功》入门简单,越往深处越是玄奥困难,前三层算是怎么练也练不出岔子,所以他才敢将其传授给小格桑。
却没想到,也不知是经历巨变之后开了智窍,还是天生便有练习密宗武学的慧根,这小格桑练起武,可比孟修远当年刚上武当山时争气多了。
从孟修远将功夫传她,到她将第一层修成,小格桑于路上边走边练,竟然只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孟修远听闻她将第一层练成的消息时,心中十分震惊,因为他印象里原着中对这《龙象般若功》的描述是:
“纵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传授,【一二年】中即能练就。第二层比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加深一倍,需时【七八年】。如此成倍递增,越往后越难进展”
孟修远下意识只觉得小格桑这进度快得惊人,却一时又说不出到底快到了什么程度。
他穿越多年,对算数早已经生疏,只得赶忙捡了个树枝,在地上演算了起来。
很快,孟修远便得出结论。若真按这么算下去的话,那小格桑大概四十二年后,便能将这《龙象般若功》第八层修炼圆满,突破到第九重境界,到时她大概也就五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般天资,虽不及百年前那位名声赫赫的“金轮法王”,可于整个密宗的武学史上,也都算得上是难得的天才了。
而小格桑本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孟修远的这份震惊,张口询问孟修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孟修远没理由瞒她,于是便将这这些向她一一解释清楚。
“英雄哥哥,你的意思是说,我其实很有习武的天赋?”
小格桑听到孟修远的解释,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不过倒不是惊喜,而是心中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孟修远笑着点了点头,也替小格桑高兴。
至少这么看,她很快便能有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己、保护家人的能力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格桑接下来的话:
“那英雄哥哥,我若努力练下去,是不是终有一天,也能练得像你这么厉害?”
孟修远闻声有些尴尬,可还是不愿骗她,硬挺着厚脸皮说道:
“嗯……应该会比较困难,除非你也像我师父一样,能活个一两百岁。
哈哈,不过也没关系的,即便不如我,你也可以是很厉害的啊,对付那些坏人足够了。”
小格桑听过孟修远这般哄小孩子的话,点了点头,倒没有显得失望,只是低了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又接着问道:
“那我练要多少年,才可以将那些恶喇嘛全都杀光,让他们不得再害人呢?”
小格桑问这话时声音虽不大,却很坚定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孟修远。
孟修远见此,虽先是一愣,可也很快便理解了她。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任谁经受了她那般遭遇,又突然有了力量,会不想着报仇呢。
不过思虑片刻,孟修远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劝她不要去想这些。
因为小格桑天赋虽高,可毕竟没有高到孟修远这个程度。那些喇嘛不是好惹的,孟修远怕她将来为了报仇,再把自己搭进去。
而且说归根到底,这般事情也并非只是一人一剑就能改变的,否则孟修远自己便去做了。
这背后需要的是一支伟大的军队,一个有希望的国家,和一套全新的思想。
否则那般恶人,杀多少,便又会生出来多少。农奴世世代代还都是农奴,不得翻身。
孟修远不知该如何向小格桑解释这事,只得是想到哪里说哪里,尽可能地将自己所知所想告诉于她。
小格桑听孟修远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只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些什么,此事算是暂告一段落。
只是这之后,小格桑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自这之后,小格桑依然还是每日认真练功,可若是见孟修远空闲了,却都会来主动找他聊聊天,就像之两人治疗哑症那时一样。
但略有不同的是,原来孟修远给小格桑讲的都是些他的惩奸除恶的故事,小格桑只是听得新奇、听得过瘾。
而现在孟修远和小格桑聊得,却都是些“干货”。
总体来说,这聊天的内容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有江湖中的规矩,有孟修远对武学的理解,甚至有孟修远对于当今这乱世的看法。听起来,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聊这些东西会显得很奇怪。
可事实上,这些大多不是孟修远有意想说,反而都是小格桑主动开口问的。
而且她现在再听孟修远说这些时,也不像以前那般开心、新奇,而只是默然抿着嘴唇,不时点头。
眼见如此,孟修远虽然隐隐感觉小格桑性格好似改变了很多,可出于对她的可怜,也不愿驳了她,还是她问什么便努力答些什么。
毕竟路途将近,相处的日子也没几天了,便随她去吧。
直至最后几天,小格桑问孟修远的问题愈发严肃、尖锐,孟修远才不由得感受到了其中的问题。
因为这时小格桑向他问的,已经变成了“该如何快速赚钱”、“怎么样能确定别人是否忠心”、“训练军队的时候有什么要注意的要点”之类的问题。
虽然小格桑言语间,还显得想法有些稚嫩,可这些问题背后所隐藏的心思,却是不言而喻,着实让孟修远有些惊讶。
十三四岁的孩子,想法跳脱,会有什么心思孟修远都能够理解。
只是他思及小格桑的经历和她这一路言行,莫名觉得,她于此时或是认真的。
许是这女孩,此刻心中真就有一个了不起的志向。
孟修远自此认真了起来,将这事想来想去,犹豫了挺久,才最终决定,还是要尽自己所能如实回答她的这些问题。
毕竟一来,小格桑这孩子随她父母,天性善良,不过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才有了这样的执念。
她若想要报仇,最是天经地义,谁也挑不出毛病。
女孩经此一难,已经变得早熟而坚韧,孟修远相信她会审时度势,不会冒失行动害了自己。
而若她有朝一日真能做出些事情,那孟修远不止替她高兴,还要多敬佩她三分。
二来,孟修远本就不是什么高人,不过是多了后世二十多年的见识,从网络上看过些纸上谈兵罢了。
说出来的话、给出来的建议,也未必就真的管用,没必要藏着掖着。
因此,孟修远最后这几日,先是将《龙象般若功》完整传给了她,而后对小格桑的诸般问题,也不管其用意,索性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尽量用小格桑能听得懂的方式,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一点点讲给她听,让她容易吸收一些。
当然,他也会事先和小格桑讲清楚,自己所说很可能未必奏效,毕竟大多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其中真伪还需要小格桑自己去仔细辨别,莫要因此吃了亏。
小格桑对此全不在乎,只是听得愈发认真努力,似要将孟修远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到心中一般。
……
直至这一日,五人眼看已经进了蜀地,身边的路人也再没有谁说藏语,孟修远便知是时候到了,主动提出分别。
虽小格桑对他恋恋不舍,扎西和央金也求他再待些时日,孟修远也都没去理会。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虽说诸般机缘巧合,可他为小格桑一家做得已经够多了。
以此时小格桑的武功,对付寻常麻烦早已经全无问题,他没必要再为她一家操心。
她日后无论成就如何、是否能达成心中所愿,也都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终究是路上过客,孟修远不可能因她而就此停下脚步。
只是临别之前,孟修远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多留了半天,将自己之前所创的那门夺人兵器的剑法教给了小格桑。
这功夫,他也终于起好了名字,就叫《止戈剑法》,取的是止戈为武的意思。
他将这功夫传给小格桑,算是临别赠礼,也算是一种劝诫。
这些日子,他与和小格桑的交流之中,愈发觉得这个曾经和善温柔的小女孩心中,有一股杀气隐隐而动,十分惊人。
孟修远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因为她日后若真的想去做些什么大事,那定是要有这份果决的。
传小格桑这门剑法,也当然不是让她今后都别去杀人。
孟修远只是想以此劝她,杀人前,或许可以略加思量。
报仇无错,诛杀恶人更无错。
只是若有一日,当格桑真的有幸成功,反而成了那个能随意处置他人性命的强者时,孟修远希望她也莫要犯了自己仇人曾经所犯的错,走上那样的老路。
孟修远希望这剑法能提醒她,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以此守住本心和初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