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怜看着这浑身湿漉漉的男孩,越看越有些眼熟,这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按理说,她不该认识,但这个男孩很像一个人。
“你是谁家的?”虞小怜问男孩。
“我爹叫赵括,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娘说我爹死了很多年了。
马车那面就是我家!”赵小宝用脏兮兮,还带着黑色泥巴的小手一直虞家对面。
虞小怜一惊。
这赵括不是只有赵春雨一个女儿,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儿子?莫非这孩子是个遗腹子?
“你娘是冯氏?”
“是,姐姐认识我娘?”赵平目光中嘣出一抹惊喜。
他娘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钱的姐姐,光是这辆马车,好像他一辈子都挣不来!
“嗯,认识!”虞小怜点头,“你娘在家吗?”
“在家,不过我娘病了,不能见客!”赵平忽然低下头去。
他娘说她得的可能是热病,是能传染人的,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也不让他进去。
今天早上,他偷偷从窗户看了一眼他娘,被他娘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赵平并没有因为被冯氏责骂而生气,而是看见他娘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就想去河里抓条鱼给他娘煮个鱼汤补补身子。
“你娘得的是什么病?可有吃药?”虞小怜下了马车,打算去赵家看看冯氏。
赵平抬起胳膊,拦住虞小怜的去路,“姐姐,我娘她不能见人,她连我都不见呢!”
虞小怜蹙眉,心中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娘得了时疫?”
赵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我家里没钱,我娘自从病了,就没找过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瘟疫,但姐姐最好不要到我家去,我怕我娘会传染上你。”
“呀,赵平,你娘得了瘟疫你不说,你还和我们一起玩,你太坏了你,我要把你告诉给我大舅,得了瘟疫的人,是要被烧死的。”
原本跟着赵平一路跑过来的小男孩,将赵平一通指责后,拔腿就跑,其他几个孩子听见瘟疫两个字,也怕吓的拔腿就往家跑,有的胆小的甚至边跑边哭。
“罗小宝,咱们可是拜过把子的,你居然出卖我!”
赵平气愤的捡起一块石子,就狠狠的朝罗小宝砸去,可是那罗小宝早就跑出去远远的,石子连罗小宝的一个头发丝都没碰到。
“完了,这下糟了,他们肯定是要烧死我娘的。”赵平说着,便大踏步的往自家院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娘,咱们快走,罗小宝回家找他大舅去了,再不走,他们可能就要来烧你了!”
只是无论赵平如何敲门,屋内的冯氏都没有一丝反应。
虞小怜预感不好,扭头道,“草根,把门踹开!”
草根只用这个两脚,就将木门踹的砰然倒地。
“娘,娘,你醒醒……醒醒……罗小宝回去叫人了,他们要烧死你,咱们快逃吧?”赵平开始用力晃动冯氏的身体!
就在虞小怜以为冯氏已经死了的时候,冯氏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冯氏一眼就看到虞小怜,但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很快就移开目光。
“平儿,娘不行了,他们愿意烧就烧吧,你别拦着他们,你还小,不是他们的对手。
娘死以后,你就去阳城找你姐姐,看看她那个主家还缺下人不,你也想法儿卖身吧,只有卖身才能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的儿!”冯氏挣扎着推了赵平一下,“你离娘远点,听话,要是把你传染上就糟了!”
“娘,你都要死了,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吗?娘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才九岁,就是卖身,也没人家肯要我的,还不如陪着娘一起死了。”赵平倔强的过去抱住冯氏的头,一副要和他娘同生共死的模样。
“婶子,你还记得我吗?”虞小怜找了个手帕捂住口鼻,走了进去,“我是虞小怜,是虞长河的闺女。我在外这些年略学了一点医术,不知婶子可愿让我把把脉?”
“你是虞小怜?孙春芳的的闺女?”冯氏错愕至极,连说话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虞小怜轻轻嗯了一声,“婶子还是先让我把脉吧,稍后咱们再叙旧。”
冯氏仍旧没有伸出胳膊,她挣扎着从炕上起来,然后又费尽力气给虞小怜跪下,“你即是小怜,也算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孩子。
求你在我死后,收留我家赵平,他很听话,很善良,他和他爹不一样……”
“婶子,先别说死不死的话,不吉利,你这病是不是时疫还两说,就算是时疫,也不是没法可治的。”
虞小怜真是无奈极了,这冯氏一心认为自己无药可救,只想在她咽气之前,把她儿子赵平安排好,无论虞小怜说什么,她都选择性的听不见,只是一个劲的给虞小怜磕头。
“婶子,我答应你了,要是你走了,我会照顾赵平!现在你可以让我给你摸脉了吗?”
冯氏纠结了一下,还是摇头,“婶子要是让你摸脉,那就是坑了你。
你带赵平走吧,不用管我了,要是让罗家人知道你是虞小怜,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当时你们一家离村后,罗家的房子就起火了,罗家一直想找你算账的。”
虞小怜如今才不怕罗家,此时此刻她庆幸自己带了草根出来,相信不用她动手,草根自己就能摆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婶子,你要是不让我把脉,那我可要说话不算数了!”虞小怜干脆用上了威胁的招数。
冯氏无奈,只得把胳膊伸了过来,但却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呼吸对着虞小怜。
虞小怜到底还是学医的,法医也是医,有些时候法医甚至比医生学的知识面都杂,虽然她都治病救人,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她不懂。
像冯氏这种油尽灯枯的脉象,她还是一下子就摸了出来,冯氏这脉象比当初她姥姥的时候,更为严重。
虞小怜叹了口气,冯氏的确没什么救的必要了,她空间虽然有以前她存起来的掺和了她血的药丸子,但她并不会拿出来给冯氏用。
现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了长生蛊,那几粒药丸子就显得极其珍贵,除了她至亲的人,她不会给其他人用。
“姐姐,我娘她怎么样?我娘还有救吗?”赵平一脸期待的看向虞小怜。
虞小怜摇头,“婶子,你应该早点看病的。”
早点吃药控制一下,也不会变得如今这么严重。
冯氏抽出胳膊,“婶子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到极限了,你就别管我了,呆会儿马大山就带人过来了,你现在就赶快带着我家赵平走,他们是要烧我还是杀我,都随他们,你们可千万别回家,更别和他们动手,不然说不定会连累你的。”
这马大山可是罗家的亲戚,要是罗家人要报虞小怜烧他们房子的仇,那虞小怜恐怕也出不了这个村子。
“咱们大凉是有律法的,县令要杀人,尚且需要三奏而后决,他马大山有什么权利烧人?
婶子,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
虽然冯氏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人有千百种死法,她绝不能让冯氏被活活烧死。
“村长说过,得了瘟疫的人要被火烧死,要不然会连累全村被官差封禁,等全村都得上了,那官差就会放火烧村了。
死了我一个也挺好,总比连累一整个村子好!”冯氏现在可以说毫无求生的意志了。
虞小怜环顾四周,没看见赵括爹娘的身影,“婶子,家里就剩你和赵平两个了?”
冯氏轻轻点头,兴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冯氏这会儿精神头竟比先前还要好上许多。
“九年前,你赵叔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死在外头了,身上也没什么伤口,那仵作说你赵叔身体内有隐疾,是隐疾突发死的。
你赵叔死后不久,我就发现怀上了赵平,要不是看在我肚子里有个孩子的份上,赵平他爷爷奶奶,是要把我给卖了的。”冯氏想到那时候的凄惨,就悲痛欲绝。
“天可怜见的,我肚子争气,给赵括留后了!
只是转一年大旱成灾,我那丧良心的公公婆婆,拿了家里所有的银钱,撇下我们娘三个走了。
我身无分文,又带着这两个孩子,实在是没处可去,只得带着他们去投靠我的娘家,到了娘家才发现,我爹娘兄弟早就已经逃荒走了,竟都没有和我说一声。”讲到这里,冯氏哭的更加伤心。
“好在我们娘三个命不该绝,在去往阳城的路上,遇到原先在镇上开药堂的郑郎中的儿子,因为早些年我娘家爹和郑郎中有些交情,我便求着郑小郎中救救我们母子三人。
郑小郎中在阳城有处庄子,里面有个泉眼,我们就在那里度过了旱情最严重的三年。”
离开阳城的时候,冯氏为了报答郑元丰,就把赵春雨留下了,是当通房丫鬟,还是粗使丫鬟,或者是做妾,全凭郑元丰愿意。
当然,郑元丰也给了冯氏一点银子,说是用来买下赵春雨,但实际上是知道冯氏身无分文,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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