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二人走回了小院子。一路上晓瑞走的还比萧宿快很多，两人好像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互相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肯定都不好受。

院中兰花开得正盛，各种花朵散发着阵阵清香。

晓瑞就大致整理了一下花朵枝叶，浇了浇水。

“晓瑞。”萧宿说。

“怎么了？”晓瑞直起身来看着他。

萧宿又有些支支吾吾了，“容程刚刚说，想让我们以后经常带他玩，你...”

晓瑞笑了一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我看二伯也会带他玩的。”

萧宿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你真的，不带他玩了吗？”

晓瑞继续浇着花，没说什么。

直到壶中的水浇完了，晓瑞起身想再去接水来，萧宿才再一次开口：“你能不能不走。”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晓瑞停住了脚，犹豫片刻后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很喜欢这个小院子，以后肯定会常聚对不对？别这么担心。”说着还笑了一下。

“你还是要走？”

晓瑞准备走的身体又一停。这句话好像在哪也听到过。

但晓瑞很快就缓过神来离开了前院，没留下任何的回应。

这还是她，她下了决定的事，就很难再改变了。无论是面对谁。

她在这多待一天，萧宿就多一份危险，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就说从小便是萧宿待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长大这一恩情，晓瑞也不能拖累他。

何况，他变成如今这般，也是因为自己。她又怎忍心让萧宿再次踏入深渊。

晓瑞将浇水的壶放下，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假红珠。

师父，我好像想明白了。

...

夜。

今晚的夜格外的吵闹，各种昆虫鸣叫的声音，还有阵阵吹着的夜风也在呼呼作响。总之，就是不太安宁。

月头高高挂起，前院有声音。

那是晓瑞轻步离开院子的声音。

却留的萧宿独自无声的落泪。晓瑞告诉过他，前院即使有声响也不要出来。但他何尝不知，那是晓瑞离开的脚步声。他终于还是没能留得住晓瑞。

晓瑞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子。原本她也以为在这院子里，会很幸福的，但就感情和檐下人而言，却不及第一的无名小院。

可惜就可惜在，无名小院也没了，这院子，今后也只剩下萧宿一个人了。

好像哪都留不住她似的。

好像哪都不让她留住似的。

过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华桐真是个有缘的地方，但愿再聚吧。

晓瑞低头搓了搓手。有点紧张。

...

晓瑞往无人居住的竹林去了。早已就用灵气聚形，在手上握着一把剑。

竹叶沙沙作响。晓瑞抬头环顾四周，突然停下了脚步。

突然，竹叶又静，格外的安静。

晓瑞猛的转身往身后扫了一道剑刃出去，竹子“咔咔”的倒下几根，终于冒出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看着面生，应该只是锦念玥的手下，但看着不凡，用着一些极其紧密且巧妙的合力招数。

晓瑞向后连连退去，踩着竹竿登杆而上，又是一记剑刃，只是这剑刃威力太小，对方的两三人合伙就能将它打散。

逃也逃不成了，几个人步步紧逼，迫得晓瑞只能硬着头皮上。

剑尖游走在几个人中间，双方都快得能打出残影。

但寡不敌众，晓瑞每次总是差一点点刺中对方，却又被对方的联合招数躲了过去，完全没有机会，甚至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

晓瑞的额间已经出了些许汗来，但灵力依然聚集在双手，一道又一道剑挥出去，好歹也伤了对面。

只是她也不容乐观，手臂上已经有伤了，从衣服下面渗出血来，衬在本就洁白的衣服上，显得格外显眼，还有几滴落在了假红珠的上面，将红珠映得鲜红。

这时，树叶又开始作响。

晓瑞一个翻身退了出去，捂着手臂想赶紧走。

要猜的没错，他们的头头要来了。

晓瑞的速度很快，竹林的竹子又密又深，晓瑞化成一道灵力如流星一般在竹林里穿梭，速度之快，以至于那些面生的人终于没再追上来。

只是，身后是又有两道灵力在追。

一道是锦念玥，那还有一个呢？

容不得她想那么多，可是他们求追不舍。

渐渐的，晓瑞体力不支，灵力也不支了。

后面的乘机将她打下。

只见着空中一道灵力，又变回了白色身影翻滚而下。

“啊...”晓瑞跌落在地，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那身后的两道也化了形，晓瑞抬眼一看，一个是锦念玥，一个...是...

“娘...？”晓瑞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那身形，那月光之下的面容，跟记忆中已故娘亲的面容极其相似，甚至重叠，恍惚间，晓瑞都以为娘亲回来了。

只是那女人的神情姿态却没有娘亲的半点影子，况且如今，正是她将晓瑞打下，眼中也没有半分怜惜。只有陌生以及得逞的快意。

两人向晓瑞走过来，但晓瑞跌坐在地上，连连向后退去。

她不是娘。晓瑞想着。

再像也不是，娘已经走了，不过是相像而已。

趁着这一点点的时间，晓瑞只喘了几口气，就又起身想逃。谁料后面的人的手反应更快，抬手之际，已经起了身的晓瑞就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力量又将她带过去，直到被女人真真切切的手掐住了脖子。

晓瑞拍打着女人的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还喘不上气，只能哑着嗓子叫两声。脚都快离地了。

“何皎惠说的真没错，要是我放下身段亲自出马，早就抓到你了，还用得着今天？”

晓瑞仰着头，勉强的看了女人一眼。

这是钟悌。钟悌亲自来了。

除了眉眼间的一颗痣，其他都是晓瑞熟悉的模样。

晓瑞越发难受，身体里仅存的灵力也似要被钟悌剥夺干净。

“恭贺殿主！”锦念玥的声音最后回荡在晓瑞的耳边。

华桐竹林，何人又知。仅仅片刻就恢复了安静，只有些许被砍下的，零零散散的竹子和血迹有些怪异而已。

但也无伤大雅，就连林中藏匿着的些灵物都没有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

萧宿也在这时走出了屋子，但却在院前停住了脚步。

他总觉得不对，心里总担心着什么。

但他又能做什么，他又该去哪里找她呢？

最后，在十分的徘徊和纠结下，萧宿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华桐，除了某处沙沙作响的翻书声，一切归为沉寂。

...

北海的近期，是为祝妖天合并举行的节日，自然各种人物也都要来北海参宴了。

妖界北海，众仙聚集，群贤毕至，再加上本就风光宜人，真是好一幅百仙图。

鹤怀殿之主自然也要出席。那春娇一般的姿态和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说其实力，就这幅模样都足以配上古神。

可风光亮丽的鹤怀殿之中，却有一处牢狱。是用来专门关着曾经在殿主还未来到古神门下时，欺辱她的人的，此内怨气极重，四处是血迹和污渍，要用各种法器布阵，以压住那些怨灵。

那些人都熬不住了，一个两个都惨死在钟悌的刑具下，但不意外的，没人出来是完整的躯体。

已经很多年都不来人了，但现在，又有了声响。

晓瑞睁开沉重的双眼，本还意外自己怎么还活着，但想到钟悌只是活捉自己便松了口气，但还没庆幸多久就发现，自己在一个牢笼里面。

晓瑞本想起来看看情况，但一下子用力过猛，扯到了胸口前的伤，让晓瑞差点又跌下身来。

缓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站起来。

“这是哪啊...”晓瑞环顾四周，扶着墙壁才走到牢笼前。伸手扯了扯这牢栏，应该是已经被锁死了。

晓瑞轻喘着气，身上伤口的疼痛让她不得已蹲下身来。

仔细观察了下四周，晓瑞基本上确定自己是被钟悌抓进来了，只是这是何地就不得而知了。

洁白的衣服如今也污迹斑斑，头发也些许凌乱，毕竟一开始也就只有皎惠送给她的一支木簪。

看起来，她现在真像阶下囚。

“醒了？”声音从过道的那头传来，还有阵阵回声。

晓瑞勉强的抬头看了一眼来者。

正是锦念玥。

晓瑞笑了一下，“锦念玥，当初，我就不该去雅水阁救你。”

锦念玥也笑了一下，“没有如果，你现在就是在我的手下待着了。”

晓瑞紧咬牙关，终于侧身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才松口气，偏头看着锦念玥，然后轻声说：“我要死了，你来看我，是不是说明你还感谢我呢。”

“死？”锦念玥说，“还没到时候呢。”

晓瑞吃力的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我的血还是没用吗？”语气间没用任何的情绪。

“红珠都没反应。”锦念玥看了看晓瑞手腕上的红珠说，“怎么，萧宿不合你意？”

晓瑞又笑了，“是啊，我无心，谁都入不了我的眼。”说着还抬头看着锦念玥。

锦念玥轻蔑的“呵”了一声，“来人。那就先送上咱们鹤怀殿的见面礼吧！”

话音刚落，就进来了好几个人将晓瑞拽起。

“松开！别碰我！”晓瑞叫喊着躲开，但牢房就这么大，终究还是寡不敌众。

完全使不上力，就连抬手结印后都没有灵光闪现了。

锦念玥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别挣扎了，殿主早就封印了你的灵力，你使不出来的！”

晓瑞的双臂被那帮人压着动弹不得，但还是能注意到手心隐隐约约的灵力。还有机会，但现在不能暴露。

锦念玥又伸手一挥，用披帛将晓瑞的嘴巴封住了。晓瑞挣扎了一下发现这跟梅六喜的披帛一样，可柔可刚，甚至如今喉咙都不可发声了。

难不成钟悌的手下都用的是披帛这个诡异的法器吗？

晓瑞就这样被他们压着双臂，跟着锦念玥走了。

出来了才发现，这牢房的内部跟着仙殿真是违和啊。

可逃也逃不掉，喊也喊不出。

晓瑞环视着周围，却被身后不知谁使劲的打了下脑袋。

那下手是真重啊，打得晓瑞眼冒金星。

不一会，锦念玥便停下了，晓瑞缓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记水潭。不小，除了周围岩壁都是圆滑的外，跟普通水潭没什么区别，况且还清澈见底，只是有些深罢了。

晓瑞正疑惑呢，背后又不知谁猛地踹了一脚，晓瑞来不及反应，跌入水中，岸上的人见水溅起来纷纷迅速躲开，生怕碰到一点。

谁敢碰啊，噬魂水。

噬魂水是天界独有的，原本是为惩罚堕落神者，现如今更多用于惩罚触犯天规了，但如果不严重的话也不至于上噬魂水，因为它会不断的让沾染者感受着“腐蚀”肌肤的感觉，但却不会受到什么很厉害的实际伤害。

但实际上，噬魂水是不能入口鼻的。

“唔啊啊唔...”

锦念玥站在岸边“啧啧”两声，还嫌弃的用十指轻轻捂住鼻子，“你们听听这悦耳的声音，多好听啊。天帝仁慈，很久都没罚过谁了，今日，让你们饱饱眼福。”

晓瑞不识水性，且不是鱼妖水神之类的，只能在水中不停的扑腾。加上那刺骨般的疼痛。

“救...”

水花溅起来不少，旁边的人都谈笑着纷纷躲开。

晓瑞用尽全力，勉强的让头探出水面。她不会屏气，她会被淹死。

噬魂水入了口鼻，整个身体，包括身体肌肤和体内都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又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爬在身上，身上那些伤口如同撕裂，如同撒盐再将尖刺揉进伤口里。

又如同断肠一般的绞痛，渐渐清晰，爬上晓瑞的意识。包括无限的恐惧。

她勉强的将头探出来，不住的喊着救命，但是却只能坚持几秒又跌落下去，何况那些站着的人都纷纷带着讥讽的笑容。

“快快快，还不够，她身上都没受什么伤，肯定不是很疼，将那个鱼拿来，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又是“扑通”几声，不知有什么东西下来了。

水底下，晓瑞的眼睛像被惯了辣椒水一般睁不开，却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

“咬她咬她！”

晓瑞用尽全身力气使劲的逃脱，但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自己的肌肤，撕出新的伤口。

她急得哭了，但全都瞬间稀释到了噬魂水里。岸上的人也在不住的喝彩。

晓瑞胡乱的扑腾着，终于扒到了岸边。

晓瑞看着面前的人，睁眼的瞬间，数不清的噬魂水进入眼睛，仿佛碎裂。岸边圆滑的的触感，让晓瑞的手即使用力的扒着却也滑落。

“救救我...”晓瑞忍着钻心的疼痛，说出了最后的恳求和呼救。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噬魂水像吃人的魔鬼一般不断的侵蚀着，比火烧烈，比凌迟疼。

“你想我救你啊？”

只见那人冷笑一声，随即晓瑞感受到的便是浮出水面肩头上的一记猛踹。

...

“扔着吧，等她醒来再说...反正死不了。”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醒来，虽然已经岸上了，但牢房内除了摇摇欲坠的短截烛火，已经没有光透过来了。

身下一大片都是湿的，还有些许噬魂水在往下滴着。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有声响才进来。

只见晓瑞拼命的想起身，但疼痛还未尽的她只能反复的一次次尝试扶着墙壁起来，却又摔下去。

“呵，醒了？”来者锦念玥，“这个见面礼舒不舒服啊？”

晓瑞起不来了，只能作罢，半跪在墙边喘气。

“这个好主意还不是我想出来的呢，你还得多谢谢梅六喜。”锦念玥看着晓瑞的样子，笑了，说罢又在晓瑞的面前蹲下来，“不过我真是想这样做很久了呢。”

晓瑞“噗嗤”一声笑了，“我跟你什么深仇大恨啊...”话说一半，又因为疼痛只能喘口气再说，“我依稀记得，我对你们锦家，好像真不欠什么。”

锦念玥的嘴角撇了撇，半响才缓缓说道：“我们已无路可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晓瑞，我为了活着，连自己的姐姐都能杀了，我还讲什么义气和感情啊？”

“锦怡华...锦怡华是你杀的...”晓瑞抬眼看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仿佛面前的锦念玥早已不是人了。

锦念玥敛眸，依旧笑着，但不知道在想什么，站起身来俯视着晓瑞，如同在看一个卑贱者，高傲的说道：“是啊，若要我杀了锦悠。”锦念玥顿了顿，“我也可以办到。”

晓瑞没力气，就连说话和表情都免了，就像个无神的人一样靠在墙上。

锦念玥说完，身后跟着的人便往牢栏里面扔下了个破旧的铁腕，里面盛着些饭菜。

都已离去。晓瑞才撑着疼痛的身体上前看了两眼。

已经馊了的饭，那菜似乎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晓瑞就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有点，有点难过呢。但是哭也哭不出来。

晓瑞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珠，轻笑了一下。

身上的伤越发的疼了，可能也是没有及时处理，何况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的缘故。

晓瑞不知道靠在那里靠了多久，没有反应，没有情绪。

突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晓瑞突然动了动。她没有过多的力气，只能向那饭菜爬过去。

晓瑞没有再犹豫，也没再顾虑什么，抓起饭菜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同样没有半分情绪。

她念道：她得活下去，她不能死在这了。

还有机会，还能出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铁腕中的东西被吃的干净，晓瑞全身颤抖着，喘着气，看着铁腕。沉寂了好一会才直起身来。

对，她得活下去。

馊饭没少吃了，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嘛。

晓瑞又伸手扒拉了下牢栏，还是那样坚固。

她得想办法，之前有锦悠在，还多一分胜算，但如今只能靠她一个人。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晓瑞扶着牢栏的手轻轻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