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位萧宿上神便找到了我,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子茵与晓瑞并肩走在梧宗里,子茵将鬼炼关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晓瑞。
“原来我错过了这么多。”晓瑞说,“不过...”
子茵转头看向她,身下的手却摩挲着,略显不自然,但又有意的藏起。
“话说,这都过了好几日了,怎么不见师姐?”晓瑞问道。
子茵又撇过头去,干笑了两声,“师姐?哪个师姐?”
晓瑞哭笑不得,看了她一眼说道:“就是雀青师姐啊,感情最好的里面,除了雀青师姐,还有谁?我总担心以雀青师姐的脾气,看我不顾你们独自离开鬼炼关,现在才回来,会直接当着全梧宗弟子的面揪我的耳朵质问我。”
晓瑞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哈哈你知道吗?我还编好了好多理由,后面发现都不太行,结果这几日却不见雀青师姐的身影,那日在辛术堂也没见着,我觉得有些蹊跷啊,师姐是有什么事吗?”
子茵没说话了,只是全程咬着嘴唇,面色有些难看。
晓瑞心中起疑,“怎么了?师姐她...?”
晓瑞还想再说下去,却被子茵猛的抬头给打断了,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哦!还有一件事。”
二人停下脚步,如今到了梧宗的训练场,此时都是弟子们此起彼伏的喊声。
“啊?”
子茵摆了摆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当时也在鬼炼关,是回来才知晓。”
晓瑞看着她,“你说。”
子茵说,“时师姐与桓剑派的少掌门康华有婚约,明天就要大婚了。”
“桓剑派...”晓瑞喃喃,这个名字好熟悉,“虽然我回来之前也有所耳闻,但明天大婚,有些快啊。”。
“是吗?”子茵又干笑两声。
晓瑞笑了,“不过梧宗能与桓剑派联姻是件好事。只是...我没记错的话,时师姐不是...”晓瑞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是喜欢北辰师兄吗?”
子茵看了看四周,也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是师父说的,况且消息都放出去了,大婚就在梧宗办。”
“算了算了,不好多说什么,那个康华怎么样?”晓瑞问。
子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见过,还挺好相处的,是个正人君子。”
“那就好,咱梧宗的弟子不能受了委屈。”晓瑞说着,看向正在训练的弟子们。
“晓瑞。”
二人回头,发现正是萧宿。
“见过萧宿上神,那我就先去忙了。”子茵道。
晓瑞点点头,“正好我带萧宿大哥逛逛。”
萧宿笑着看着晓瑞,“梧宗我大致也走了一遍,知道你在凡间住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萧宿,我带你去看看后山。”晓瑞拉着萧宿走。
“后山?”
溪过桥头,风起梢尖,亭廊交错蜿蜒在棵棵柳下。塘中锦鲤猛的一跃掀起稀疏两点白浪,落在叶子上,又忽的溜下去,弹起枝叶两片。鸟鸣四起,偶尔两只结伴同飞从这颗树绕到那棵,又被一阵清风逗趣似的分开,藏到石头后的丛中。
雾气从池中缓缓升起,滋养着拂柳万絮,天地仿佛一色,万事仿佛一物。
梧宗的后山,是用万年灵力所孕育出来的圣地,是隐蔽在梧昆山的一处绝佳圣景。
“怎么样?好看吧?”晓瑞看了看周围,指了指。
萧宿看看周围的梁柱,笑了又笑。
而晓瑞在一旁期待的看着他,想看看萧宿能怎么夸这梧宗后山,但听见的却是:
“如今看到这梧宗养着你,我总算放了心。”
晓瑞先是一怔,而后低下头笑了笑,“都说现在没事啦,你别总担心嘛。”
“好。”萧宿又摸了摸晓瑞的头。
“走吧,我带你逛逛。”
二人并肩走在廊间,远处看去,萧宿的天青色与晓瑞的纯白色衬着这春和景明,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说实话啊,我之前在梧宗可调皮了,整天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晓瑞说,“那个山海,你也见到了吧?我就是总跟他想从这后山逃出梧宗,去外面玩,我当时还想呢,这么大的后山,怎么我们前脚刚走,师父就派人来抓我们了。”
萧宿看着她,“现在呢?感觉如何。”
晓瑞笑着摇摇头,“一样,还是想不明白,可能师父有师父的,的方法吧。”
“梧宗的后山,比我在任何地方见到的都要美。”萧宿又说。
“是啊,我也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一心要出去。”晓瑞笑道:“就想着,梧宗都这么美了,外面一定更美。可惜,柳暗花明,还是这好。”
“幸好,幸好你还回来了不是吗?”萧宿说。
晓瑞顿了两秒,不知萧宿是有意还是无意,让晓瑞想起了白无君。似乎在提醒她,就是因为白无君,她差点回不来了。
但晓瑞还是神色自若,“嗯,对,梧宗的弟子也都长大了,也要嫁人了。”晓瑞说着看向萧宿,“明天,是时师姐与桓剑派少掌门的大婚,正好你在这,不如赴场宴吧。”
萧宿笑了,“好啊,正好沾沾喜气。”
“让我想想,送什么好呢...太普通不行,太名贵又显俗气...”晓瑞想着,喃喃道。
萧宿看看晓瑞又转过头去,但底下的手动了动,往晓瑞那边靠了靠。
两个人的手只差一片树叶的薄度。
“走吧,后山可大了,我再带你好好逛逛。”
萧宿的手刚刚碰到晓瑞,晓瑞便向前走去,边走边说着。也不知晓瑞是有意还是无意,萧宿低头看了看手,又背了回去,跟上了晓瑞的步伐。
“萧宿?”
“来了。”
而这时,远处的九夏才缓缓开口,“你看也看了,听也听了。”又顿了顿,看向旁边的人,“还看啊?”
白无君一直看着刚刚二人离开的路径,“多谢您,还肯让我来梧宗。”
九夏笑了,“十八变啊。”又看了看白无君,“不止说晓瑞那丫头。”
“她安好就行。”
白无君说完,转身离去。
“妤谨啊,你的棋要赢啦。”九夏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梧宗的天,也转身离开,还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知道表现好一点,让我多在晓瑞面前多说点好话...”
...
“那后面是什么,我看也挺空阔的。”萧宿说。
“啊,那啊。”晓瑞走过去。
只见是一片园林,只是这一片园林却不比刚刚的后山那般,这更为寂静,更为冷清。
“你也知道,梧宗先前,收的弟子要么无家可归,要么家破人亡,他们死后没处去,便在这长眠,这些都是,所以这...”
晓瑞话刚说一半,却突然看见了什么,失了表情,也停止了说话。
“怎么了?”萧宿看向她。
晓瑞没回答,只是眉头紧皱,慢慢往前走去,直至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来到一座碑前。
萧宿赶紧跟了上去,是一座墓碑,但看着周围新鲜的花,水果,吃食便知道这个人肯定不一般。
晓瑞看着墓碑上的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慢慢向后退去。
萧宿扶住她,也看了看碑上的人名:雀青。
“师姐?师姐?”晓瑞盯着墓碑,轻声唤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晓瑞又上前去,蹲下摸了摸墓碑上的字,话不多,但已经湿润了眼眶,晓瑞又不敢置信的看看四周,双手扶着墓碑的手不停的颤抖,“师姐,你...我回来怎么不来见我啊,你是不是生我气才故意在这吓我的。”
萧宿也慢慢上前,俯下身轻轻摸了摸晓瑞。
“大家,不可能...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晓瑞说着,又起身,却转身就看见了一人。
是拿着花的子茵。
二人对视。
“晓瑞,你,你怎么在这。”子茵说。
晓瑞看看子茵,又看看墓碑,抽噎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子茵走上前来,萧宿则扶着晓瑞的双肩。
“我们...本来打算瞒着你的。”
晓瑞想说什么,但子茵抢先一步,“我们都知道,你知道师姐没能回来一定会自责,一定怪自己。所以,我便打算瞒着你,但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你自己就发现了。”
晓瑞没说话,半响才开口,“你来看师姐。”
“是,我天天都回来。”子茵说着,绕过晓瑞来到雀青的墓前抹了抹,蹲下身,将花放在了碑前,“师姐是在鬼炼关里为了救我们,掉下万幻渊,在睡梦中故去的。”
“师姐,生前都没能看到我回来。”晓瑞道。
子茵直起身来,“我们看到了,师姐就看到了。”
“晓瑞。”萧宿轻声唤着,扶着晓瑞双肩的手紧了紧。
“我没事。我没脸来看师姐。”晓瑞摆摆手,独自离开。而萧宿跟了上去。
子茵轻轻的叹了口气,“师姐,晓瑞盼回来了,梧宗和桓剑派的大婚也要举行了,您看看多好。您怎么这么着急见晓瑞呢,我们都还没瞒过几天。”
清风又起,黄昏将去。
“晓瑞,晓瑞!”萧宿拉过晓瑞,抱进怀中。
晓瑞拍着萧宿,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冷静一下。”萧宿说。
晓瑞轻喘着气,乖乖的站着了,但还是说道:“你放开我。”
萧宿不得已又放开了晓瑞,不安的看着她。
“我都说没事了。”晓瑞撇过头去,眉眼间有些难过,也有点气恼。
萧宿抬手拭去晓瑞边说边流的眼泪,“你没事可不是这个样。”
“我回寒舍了,你让我静静就好。”晓瑞抹抹下巴,转身离去。
萧宿站在原地无措,看看双手,又看看天。
晓瑞,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敞开心扉。
晓瑞几乎是跑回寒舍,关了门,确认没人跟来才靠在门上,慢慢捂着脸蹲下,失声痛哭。
好熟悉,这种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上次,是从白府的主殿回来,也是这种,匆匆忙忙,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慌张进屋。
可是,可是。
这次却是她一人在哭,独自感受着“亲人”离开的难受。
大家都瞒着她,山海的嘴不严,这几日便总躲着自己,本还疑惑是不是生疏了。纵使之前跟北辰的关系没他们那么好,但也是三天两头,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最近也总是不见人影。子茵也是,即使跟她经常待在一起,也很少提到鬼炼关,要不是自己实在想知道,子茵估计一直不会说...但没想到,这些都是因为这个。
子茵说的没错,她会自责,自责到不敢想象师姐死的时候的场景,仿佛自己就是凶手。
“是不是...是不是我在,师姐就能活着。师姐就不用一人冒险了。”
若是她还在,搭把手也能不让四个人的队伍那么难走...师姐闭眼前,是不是还在想着自己,还在想着自己的安危,自己在何处。雀青终于还是没能等到晓瑞回来。
晓瑞哭到没力气,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康复的缘故。
难怪那日不见雀青在辛术堂,而大家都在。虽然当时不见明沐师妹,但好在后面回来了。可雀青...却永远留在了鬼炼关,留在了梧宗的后山。
梧宗的后山绝美无比,但将墓园安在后山,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梧昆山坐北朝南,而后山和辛术堂的位置,能每早清晨同时照到第一缕阳光,梧昆山的风水孕育万物,也让故去的人们得到超度。
晓瑞坐在地上,蜷缩着双腿,将头埋在手臂之间轻轻抽泣。
现在好想能拥有个知己,拥有个人,可以吐露心声,可以告诉那个人自己有多后悔多难过。可是找谁呢?谁又在呢?谁又能懂呢?
“看天。”
突然,晓瑞听到周围有人似乎在跟她说话,她抬头起身,却不见踪影。又猛的打开门,还是不见人影。
天,已经黑了,山上的月格外的亮,屋外寂静,只有鲜少弟子交谈的声音以及草丛树上的虫鸣声。
晓瑞望着四周,心中不免铺上一层忧伤之情,恍惚间,都感觉人杰地灵的梧宗背后藏了许多的悲情与暗流。
就当晓瑞以为是自己幻听准备转身回到屋子时,外面的一声巨响,让她吓得双肩都缩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声的烟花,在梧昆山的上空绽放开来。
晓瑞转过身去,微起双唇,目光呆滞又满含泪水的看着这些烟花。
一下又一下。
晓瑞看着烟花,不自觉的笑了,但笑着又哭了。
历历在目,那日的中秋,仿佛就在昨日。
“就是因为你!”晓瑞朝着空气喊道,没有回应。
晓瑞又垂下了头,自嘲般笑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估计是明天他们大婚,在庆祝呢,还真当放给自己的了。不过也好,安慰安慰自己,心情倒是好了许多,都被这震耳欲聋的烟花打消了。”晓瑞心道着,回到自己的榻前,但门开着,还是看着外面的花火。
“算了,怎么可能是,他陌元君才没有那么多闲情呢。”
烟花停,风浪静,有些东西在心中悄然升起,但就如今晚的月亮一般,静悄悄,静悄悄的注视着轰炸的烟花,不语。待过后,还是它独身皎洁。
九夏也很无奈啊,拦都拦不住。
“背个锅。”九夏站在辛术堂的门口,看着烟花道。
宦明看了他一眼,又嫌弃又无语的看了一眼,然后十分挣扎的说道:“我放的。”
欲叹至所困,莫听箫声言,月白静无语,因晓,因为知晓。
“陌元君没有那么多闲情,哑巴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