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繁好奇的眼神朝她投去,眼睛一眨不眨。
小学妹迅速翻出手机相册,在伊繁面前展示:“学姐你看,这些都是以前的学长学姐拍的当期表白墙内容,十张里面,有七张的表白对象是你,这不奇怪啊,奇怪的是,你看另一张照片,是隔天去拍的,你看,日期还在左上角呢,再看这个位置,同样的位置,那些表白纸条,不见了。”
“我问过老板了,她说,表白墙没满之前,她是不会收起来的,那时候,明显就没满呀,而且,周围其他纸条都还在,位置都没变,就只有表白学姐的那些不见了。”
“所以,你是说,有人把那些表白纸条拿走了,不让学姐看到?”
学妹打了个响指:“宾果!不信,你们可以去机器那边查一查,这个日期,有没有给学姐的表白信。”
“学姐,你说,拿走那些纸条的人,会是谁呢?”
伊繁本来只是当故事听一听,但此时,她脑子里却生出一个猜测。
她走到那台机器面前,输入那些表白纸条贴上去的日期。
点击“确定”,屏幕上面立刻出现满满当当的名字。
“照片是以文字里提到的名字命名的,你们看,这天的收藏的纸条里,根本就没有学姐嘛,可是我们拍到的照片明明就有十几条啊。”
“谁说没有,这不是有一条吗?”女生指向下面的某个位置。
伊繁刚才已经注意到她的名字。
“怎么还有一张,那肯定是漏网之鱼。”
伊繁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两块钱看一次。
下一秒,一张苹果形状的纸条占了三分之二的屏幕,黑色笔字迹端正却透着一股不羁的洒脱,收尾有力,可见落笔人写字时必定是迅捷有力。
她认得这个字迹。
要问为什么会认得,说起来她还有点气。
她不是个中规中矩的学生,没少犯错,某次在攒足了三次语文交白卷的辉煌战绩后,语文老师一气之下就罚她抄作文,抄的还不是书上的范文,而是文穆骞的作文。
语文老师的理由是,让她在抄写中认识到自己与优秀之间有多大的差距,以此唤醒她的羞耻心。
为了让她完成抄写任务,老师还特地让文穆骞盯着她。
当时为了摆脱他,她就乖乖抄了,于是,这字迹就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
看着这些字,她有点恍惚,认真聚焦之后,才将内容看清楚。
【伊繁:周六晚上七点,水族馆,不见不散。——文穆骞。】
“原来是文总!”
“难怪,我前段时间听老板娘说,文先生以前经常来她的店,我还不信呢,毕竟他可是清北大学的学生,那么远,怎么可能经常来,原来是因为女朋友在这边呀。”
“学姐,你们那时候就在一起了吧?”
“我觉得不是,肯定是去了水族馆才在一起的,对不对,学姐?”
“水族馆不是六点钟就闭馆了么?”
“哎呀,包下来就行了,对文家来说,那算什么啊。”
“学姐,能不能透露一下,那天发生了什么呀?一定很浪漫吧?”
两人期待地看着伊繁,却发现她神情恍惚,眼神怅然,不像想起美好的回忆,倒像是被困在伤心往事里。
她盯着机器屏幕,眼神有点呆,“我想一个人看看,可以吗?”
学妹们虽然迷惑却尊重她,立刻就点头离开了。
伊繁捏了捏手心,才将那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的手镇定住,随后,她尝试性输入这照片前后几周的日期,一天天地尝试,不断扫码。
同样的内容和地点和周六晚上七点,他每周都写。
十五张后,也许是他放弃了,纸条的内容有所改变。
【能不能聪明一次?】
【唉。】
【是你没救了,还是我没救了。】
【我就不该写什么作文。】
作文……
也许是脑细胞被刺激,此刻的伊繁迅速记起一段往事。
那是大二的某一天,她正在睡懒觉,忽然接到文穆骞的电话。
她记得,那时候她有种做梦的感觉,好久了,才决定接通。
那是她决定再也不理他的第二年。
她猛的掀起眼皮,想起十八岁的夏天,负气说的一句话: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滚远点。
他还真是,听话。
不知不觉中,鼻腔被酸涩堵满。她吸了吸鼻子,走到一边低头寻找一篇作文。
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电话接通后,文穆骞会告诉她,他在某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让她去看看。
尘封了一年的感情,忽然联系,就是为了说这种事,她怎能不生气。
盛怒之下,她阴阳了他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自然也没看那篇文章。
输入关键词“文穆骞大学文章”,出来的并没有她想要的文字。
她恍然想到,可能他用的是笔名。
他的笔名是什么?
一阵无力的感觉袭上来。
湖外的秋风灌进来,暖融融的,加重她心里的燥热。
她握着手机良久,停留在文穆骞的微信聊天界面上,迟迟没有将编辑好的内容发送出去。
一想到他昨天离开时的模样,她的血液就漫上来一股凉意。
她渐渐确定,自己凉了他的心,而且不止一次。
他会不会,被她气跑了,再也不会回头了?毕竟,现在再说这些,有种亡羊补牢的无力感。
在店里待到他们打烊时,她才离开。
夜色浓稠如墨,路灯明亮如星,她的身影孤独单薄。
回到车内,她看到木泰的留言,问她在何处。
她将度假村的事情交给副总沈大清,说要休几天假,就没再回了。
豆大的雨滴滴答答地砸下来,模糊挡风玻璃外的视野。
她打开电台,有人给朋友点了一首歌。
“来自苏江的李先生给他的朋友点了一首失恋阵线联盟,希望他快速走出失恋的阴霾,一起快乐一起嗨。”
主持人的声音弱下去,紧跟着,是歌曲欢快的旋律。
好快乐的旋律,她不禁跟着它一起点头微笑,嘴角淌过咸咸的泪,也不管。
好久之后,一通电话铃响吵醒趴在方向盘的她。眼睛或许是哭肿了,有点睁不开,使她看不太清楚屏幕,就下意识往绿色图标滑动接听。
“你去哪儿了?”
熟悉的男声,压抑且克制,尽量放平音调掩饰担心,仿佛怕惊吓到她。
她以为泪早就干了,没想到却成串地落下,热气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
低低的啜泣声通过无线电传到那边,那边传来脚步声,像是下楼的声音。
“别哭,告诉我位置,我去找你。”
她说不出话,一下一下地抽噎着,无法克制。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话,我不逼你了,以后我都不那样了,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他放缓每一个字,哄着劝着,车子解锁的声音传来,他预备开车。
“我们见面,所有的事情我都跟你说清楚,好不好?”
他越是温柔,她的泪就越汹涌,到最后,哭声竟不由自主地响起,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她用力压下哽咽,艰涩地说道:“我现在不见你。”
“这周六,晚上七点,水族馆,不见不散。”
当她落下话音,那头就像是猛然被某种力量抽走声音一样,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会儿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不见不散。”
***
隔天的早上九点,伊繁随着参观的人群进入水族馆,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她喜欢游泳的一大原因跟水族馆有关。小时候父母带她来玩,她特别羡慕里面的鱼能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动,于是回去就让妈妈给她报班学习。后来学成之后,她真的成了一条鱼,一条美人鱼。
进入初中,爸妈对她的管教变严格,开始收紧她的零花钱。为了挣钱,她一有时间就找兼职做,但因为年纪尚小,一开始都没有地方用她,直到初三毕业,十六岁的她已经是大人模样,这时候,她才找到一些兼职。
水族馆人鱼表演就是其中一份。
穿上人鱼装,戴上面具,她就是海洋里最自在的鱼。
眼前一幕把她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
巨大的玻璃围墙内,无数光芒投射出一幕五彩斑斓的蔚蓝色世界,鲜活灵动的海鱼一时聚拢,一时散开,偶尔独自游水,偶尔也会与工作人员水中嬉戏,令人有置身《阿凡达》科幻世界里的恍惚感。
不管看过多少次,都会被惊艳。
在海底隧道跟一只心斑刺尾鱼隔着透明幕墙逗趣时,她的手机来信了。
【莫姐:宝贝,周日可以吗?周六被人包了。】
莫姐是这里的总负责人,之前在这里兼职的时候,得到她诸多照顾,算是朋友。今天一起床她就给她发消息想包下周六晚上的水族馆,原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是这样。
她不想放弃。
【有没有办法,我真的需要。】
【莫姐:还是第一次有女生出钱包哎,你包来做什么?】
【不怕你笑话,我包来,拯救我的青春。】
【莫姐:懂了懂了,这样吧,你真想包的话,现在过来吧,那个人还在这里,你跟他谈,也许有机会。】
她立刻移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发语音:“姐,我现在就在海洋世界,你帮我拦一下那个人,告诉我位置,我现在赶过去。”
莫姐是个讲义气的人,没一会儿就回语音说:“哎,他就在海底隧道,珊瑚群那里。”
珊瑚群……
伊繁猛的停步,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宝子们吃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