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两秒过后,传来文穆骞带着轻笑的声音:“动作还挺快的,你办事效率不错。”
这边的人面面相觑,写着满脸不可置信,其中以文家三父子最强烈。
伊繁说:“不关我的事,我补觉,是大嫂三嫂监工的。”
冯司司啊了一声,缩到丈夫身后,解释:“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嫂假传二嫂的命令。”
文旭城心疼妻子,护着她面对手机说:“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为难我老婆,而且,我可以作证,这一天司司就没跟工头说过话,都是大嫂负责交涉,有错,也是大嫂的错。”
这边苏媚急了脸色,却还是温温吞吞地解释:“爸爸让我们从旁协助,我看二嫂太累了,就顺着她的意思替她多忙活了一些,如果有什么不对,我认错。”
闷不吭声的文储亮轻拍桌子,沉声道:“行了!一个个的,都怕这个兔崽子做什么?是我让拆的,既是我让建的,我想拆就拆!”
伊繁差点被这家子人逗笑,幸好一口奶茶堵住了她的笑意。
就这一秒,她领略到了文穆骞在这个家的地位有多么高高在上——一句话,就可以让人大乱阵脚。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伊繁问。
看着大家不解的眼神,她慢悠悠地道:“这园子,本来就是要拆的,不拆了它,我怎么种我的宝贝啊。”
她看向镜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是吧,老公。”
文穆骞眼神深了几分,声音也变得低沉:“嗯,想种什么,你说了算。”
大家还没想明白文穆骞为何突然态度松软,就见后门大开,一辆辆卡车开进来。
空气里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兰猛然变了脸色,秀气的五指紧紧攥起。
文储亮脸色骤暗,“你要种什么?”
伊繁关掉视频后就悠哉地走到前面,然后转身面对一众人,“这个季节的茉莉花开的最好,不种可惜了。”
说罢,她从工人手里拿来大声公,对工人说:“花有点多,麻烦大家了,把空出来的地方都摆上,一寸都不要给我留,我要这里飘满茉莉的香味。”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老三文旭城压低的声音:“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爸的底线,不然,就算你是老二心尖上的人,也会死的很惨!”
伊繁无辜脸,回头问文储亮:“爸爸,三弟说我在挑战你的底线,这是什么意思啊?”
文旭城瞪大眼睛,懊悔不及,低咒了两声就走到旁边去。
这边,伊繁保持着微笑,等待文储亮的回复。
林兰站起来,尚维持着友好的口吻:“茉莉花需要常洒药水,否则容易生虫,不好养活,不适合养在家中,而且家里已经有一块玫瑰花田了,还是撤了吧。”
她并不打算商量,扭头就招呼管家示意他把卡车引出去。
哒!
喝了半杯的奶茶忽然被扔进垃圾桶里,杯子上的水珠飞出来,恰好溅到管家的手上。
他乖乖停止脚步。
伊繁靠在树干上,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文穆骞说了,我想种什么,我说了算。”
管家直接退回原来的站位。
林兰嘴唇翕动,可话还没出口就被伊繁先声夺人。
她朝文储亮看过去,问道:“爸爸,您说,这花,怎么摆比较好看?”
文储亮面色阴郁,遥望着远处一盆接一盆被抬下来的茉莉花,眼神放空,似乎想起了某段回忆。
“除了伊繁,其他人都离开。”
林兰诧异:“储亮,我也……”
“太阳太大,回去避暑吧。”他淡淡地说道。
林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
树荫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文储亮眯着眼看工人侍弄茉莉花,缓缓开口:“你回束县,想必听说了一些事情。”
伊繁没说话。
“唉,是我的错,终归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让你看笑话了。”
文储亮的态度出奇的软和,脸上写满愧疚和后悔。他起身缓缓朝茉莉花走去。
伊繁怀揣着好奇的心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
他弯腰,手指托着一小簇茉莉花,感叹:“花年年香,人却不在了。”
“穆骞他妈妈很喜欢茉莉花,她说这是她家乡的花,有它们陪伴,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家乡,刚认识那会儿,我经常去她那里喝茉莉花茶,明明方法都一样,她泡的就是比别人泡的醇香好喝。”
他像一个垂暮老人,回忆往事时,眼神里有绮丽的光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那位被回忆的人是多么的伉俪情深。
伊繁沉默不语,眼神微冷。
文储亮长叹一声后,说:“这些年,他外婆对我存在很深的误会,一直认为是我不要她女儿,老太太心结太深,我几次登门解释,都吃了闭门羹。”
“听您这话,是我婆婆不要您?”
文储亮沉默。
好一会儿后,开腔道:“我对她的感情很纯粹,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她得知我离了婚也不嫌弃,我们的感情很稳定,谈了几个月后,差不多要结婚了,刚好你林姨回来,我与她见面就孩子的问题聊了几次,穆骞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认为我跟前妻藕断丝连,哭着与我说分手,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后来就撇下我离开了。”
“我那时以为她厌弃我是个离过婚的男人,一度心灰意冷,后来索性放弃爱情,恰好你林姨挂念孩子,与我商量之后,就决定搭伙过日子。”
伊繁:“那第二次呢?”
文储亮眼神黯然:“那时候我突然得知我还有个儿子,兴奋无比,丢下所有事情去找她,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单身一人,我当时只想把她母子俩接回来,照顾他们一辈子。”
“两个女人,我注定要伤害一个,我自私,选了心底那个,于是回来后,我就跟你林姨谈离婚的事情,没谈妥,你林姨私下去找你婆婆聊,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不久,你婆婆就消失了,等我再找到她……”
此刻的文储亮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手扶着额头,哽咽着,忍着泪水,将那几个字从牙齿里艰涩地说出来:“她已经吊死在东风园里。”
“她死后,我再也不敢面对她喜爱的东西,我曾想过,或许我该随她去,在下面跟她道歉,后来我又想,她也许再也不想见到我,我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尽可能地补偿穆骞,我知道他表面对我恭敬,其实一直跟我置气,不然,也不会忽然之间就把你娶回来。”
伊繁抬起眼皮。
“我说这话是实话,你听了可能会生气。那孩子一向稳重踏实,做任何事都有周全考虑,特别是在婚姻大事上,但只要能让我生气,他就可以放弃原则,在你们结婚前不久,我提出让他娶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集团千金回来,才一周不到的时间,他就领了你回来,而且,是直接领证,不给我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的性格和事业与我提的要求完全相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那孩子的气从未消失。”
“他知道我对意囍山感情不同,不然也不会牢牢抓着它不放手,我让他们三个公平竞争,最终是穆骞用实力说话,赢了它,”他失笑,看向伊繁,“可是,他刚拿到手,转头就把它随意给了你,就像处置一个不在意的东西,这般赌气的行为,也是为了气我。”
这话说的,伊繁听着很不爽快。
她把情绪表现在脸上,文储亮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不讳:“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但是,专业人做专业事,你从小就没有这方面的历练,把一份产业交到一个不懂行的人手里,迟早会崩。”
“穆骞的性格我知道,他能把事业做大做强,凭的就是一颗狠心,他的身边,只留有价值的东西,无用之物,弃之如敝履,毫不犹豫。”
“你是一个纯良的孩子,我不忍心你卷入我们父子之间乌烟瘴气的斗气里,更不想让穆骞执迷不悟,为了一己之私牺牲你的人生,所以才告诉你这些。”
“事情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去与留,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伊繁皱着眉头听完这些话,随后微垂着眸沉思,不一会儿,她把送花的负责人招呼过来。
文储亮嘴角微微牵起,点着头道:“这就对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伊繁没有回应,等那负责人靠近了才说:“我再下两车,你让人抓紧送过来,把这边的地摆满。”
“哎,我这就去办!”负责人笑嘻嘻地跑去打电话。
伊繁回头对一脸不解的文储亮爽朗地道:“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不想追究真假,我也不想参与其中,我呢,活的很简单,高兴就好,我喜欢茉莉花,我就要摆满这里,就这么简单,至于这婚离不离,那也得看我心情。”
她微笑着说完这句话。
“噢,对了,我这人挺争强好胜的,从小就一身反骨,您刚才说的话我就听进一个意思,你们认为我搞不定意囍山的生意,哎,我就偏要去搞一搞,您瞧好咧,看看我,是不是这块料。”
她笑得古灵精怪又明艳动人,表完态便朝着茉莉花走过去,没再回头看一眼。
文储亮冷着一张脸回到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