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向西偏去，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下午。
顾青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也不打算再在市集逗留下去，只是想到晚上又只能喝粟米汤，她又有些犯起愁了起来。
今晚与林家签了租地协议，最多明天她就得下田去犁地，光吃稀的不经饿，得换点干粮回去才行。
走到市集尾巴上时，这里的摊位的变稀少了，卖得也都是些陈年老粮，顾青青四下打量了几眼，最终决定换点玉米。
想起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己小时后住在爷爷家时经常吃的玉米面饭，那东西真叫一个巴适，虽然干得难以下咽，但却无比扛饿。
想着，顾青青将肩头的背篓卸下来，提出里面的粟米跟少年说：“晚上不吃这个了，姐拿它去换点干玉米，晚上吃玉米面。”
少年犹豫了下，点点头说：“好，那姐多换点，吃不完咱们还可以拿来种新玉米。”
玉米在杨柳村算是最常见的粮食，应该不贵，顾青青笑着回答：“心安真聪明，姐也是这样想的。”
少年不禁夸，又低下了头。顾青青也不逗他，拎着布袋子往路边的摊位走去。
虽然街尾不及集市中间那般人多，但顾青青与周家摊主大战口舌的风声还是传了过来，不少人看见她要来换东西，都暂停了生意，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聊起热闹。
更有些为了不让她靠近自己的摊位，自觉地换了地方。
“瞧见没。”都说农村长舌多，这话不假。顾青青人还没走近呢，那些妇人就跟约好似的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点：“那灾星来了。”
“昨天就听樊娘子说，这疯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当时还不信。”那妇人端着胳膊，一拍手心道：“结果怎么着，今日她居然来逛市集了。”
另一个妇人接过话茬，也是无比惊讶，道：“那可不是，她之前从来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露面的，今天不仅敢上街，就连那野孩子也给带出来了……”
“对对对！” 妇人压低声音说，“刚才她过来时，我还看见她牵着那孩子的手……”
“不都在传过年那会儿她卧病在床，给病死了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全没事啊。”
“谁知道呢。”妇人撇嘴道：“说不定是死了被无常给换了魂儿，你看看她对野孩子的态度，跟先前完全不一样了，敢情是病一场把良心给病回来了。”
“哈哈，是不是哦，你怎么越说越玄乎了……”人群聊着聊着发出一阵笑声。
少年耳朵灵光，在听到这些话时，默默地躲到了顾青青背后，显然他很恐惧这样被人围着指指戳戳。
顾青青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只微微抬眼瞧了她们一眼，假装没听见，然后重新拉起少年的手，将布袋递给他道：“心安，你去换玉米吧。”
“姐……”顾心安本就害怕，听她这样说显得更加紧张，迟疑着不敢动。
顾青青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道：“别怕，你就用之前姐教你的话去跟摊主换就行了。”
要想改变少年怯懦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顾青青轻叹口气，给他指了个离这些长舌妇较远的摊位。
“那位老婆婆眼睛看不见了，认不出你是谁，就去那家吧。”
“那，换多少？”顾心安站着犹豫了几秒，最终下定决心。
顾青青说：“就半袋粟米吧，你问问能换多少玉米。”
“好。”
看着顾心安走远，顾青青这才舒了口气，转头朝那些嚼舌根的妇人看过去。
“看我们呢。”
妇人一端胳膊，佯装不屑地哼哼两声：“看又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难道她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顾青青没有搭话，用目光与她对视住，然后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旁边的妇人愣住，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慌乱，她用胳膊拐了拐同伴的身体，小声说：“别看了，这疯子眼睛跟鬼似的。”
顾青青闻言，随即就说：“我不是鬼，我是灾星。”
这一次，她直接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笑眯眯地问：“在背后讲闲话，不怕被我诅咒吗？”
妇人脸瞬间绿了。
万恶的封建主义，顾青青唇角一勾冲她们甩了个诡异微笑，然后背上背篓子扬长而去。
“我就说这疯子跟之前不一样了吧，你还不信——”围成团的妇人们被顾青青的笑容吓得心有余悸，纷纷闭嘴散去，生怕再多呆一秒就会真的被诅咒。
夕阳西下。
顾青青两人在集市买完玉米后，又下田逛了一圈，等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因为做玉米面的工序复杂，且耗费时间长，所以晚饭顾青青还是妥协的用粟米汤解决了。
用早上吃剩的米汤，再加上几片青菜叶，两人就这么简单地吃完一顿晚饭。
太阳落山时，林家如约过来找她签租地协议，足足三大张纸，除了些关于地皮的使用和粮食的分成外，他们还提前拟了份顾家田地和房屋转让书。
很显然，他们从顾青青租田开始就做好了她种不出粮食的打算。
可顾青青好歹是个现代大学生，这种没落到实处的协议，她看也没看一眼便拒绝了。好在来人是林大壮，他嘴巴不及他老婆那般会说，所以转让协议最后顺利变成了顾青青的口头承诺。
送走林大壮之后，天就彻底黑了。
乡下农村没有可持续照明的东西，有钱人家用蜡烛，再差一点的用油灯，像顾家这种最穷的就只能用火把。
豆坊里有灶，磨台子也在里面，顾青青就这样燃起一堆火，就着光亮开始碾磨玉米。
顾心安平时睡的很早，但今日为了能吃上新粮食，也自觉的留下熬夜帮忙了。
顾青青不想催他回去歇息的，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几日都有可能会忙着垦地播豆，家里粟米又所剩无几，若是不提前将玉米面做出来，恐怕两人都得跟着一起挨饿。
数声叹息之后，她最终忍住了没开口。
*
来这个世界的第六个早晨，顾青青已经习惯了早起，哪怕是头一夜做玉米面做到了半夜，她也准时在第二早的卯时四刻醒来。
顾心安比她起的还要早些，应该是听她昨晚说今天要早起犁地，所以特意打早起来做早饭。
顾青青起床穿戴整齐，在看到床头边上的洗脸水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这小子还是没记住自己前日说的话。
外面灶火烧得滋滋啦啦的，时不时还有锅勺敲击罐底的声音传来。
顾青青也不知道这小屁孩会不会蒸面，她提着帕子走到窗前，正打算探出头去问问，结果话还没到嘴边，一股呛人的焦臭味儿就率先飘进了她鼻腔。
完了，糊了——
“心安，锅糊啦！”
顾青青来不及开窗了，顶着没梳的头发跑出去，慌乱地喊了一嗓子。
屋外，少年也自知自己将面烧糊了，慌慌忙忙将灶上的铁罐取下来，看到顾青青脸色一白：“姐，我……”
看见少年满头大汗，还黑着一双手，顾青青差点没忍住笑。
“你去掏人家锅底了吗，两只手黑成这样。”她笑道，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说：“行啦，你去洗手吧，剩下的我来做。”
少年有些自责地点点头，看着冒着黑气儿的锅，低声问：“这个，还能不能吃。”
玉米面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用大锅焖上水，然后在架子上用蒸布蒸，少年可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吃法，所以只直接将面放到铁罐子里煮了。
“没事，我重新弄弄还能吃。”重新蒸面时间太长了，顾青青怕耽误下田的时间，既然少年用罐子把面炖了，那她干脆弄成面糊糊算了。
顾青青进到厨房，将锅焖上水。
然后出来看着少年打了水来洗手，发现他白日被推车剐蹭到的地方肿成一片，经冷水浸泡后变得又红又紫。
“怎么伤成这样。”顾青青皱起眉，一想到那周家摊主就来气，上前说：“心安，等会姐去垦田，你就别去了。”
“怎么了，姐？”顾心安见她脸色难看，小手一抖有些紧张。
家里没有可处理伤口的东西，顾青青找来了一块干净的布帮他包扎上，说：“没事，你手受伤了，这几日不要沾水了，有什么活姐来做就好了。”
“昨晚我们磨的玉米面挺多的，你呆会装上点拿到隔壁徐婆婆家去。”
顾心安不知道顾青青想要找徐家学竹编手艺，呆愣了几秒，想问问她为什么，但又没好意思问出口。
顾青青看出了他的疑惑，起身解释道：“在豆子没种出来之前，姐也想做做其他东西。”
“既然村里的小孩那么喜欢玩具，那咱们也试着卖卖。”顾青青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她在现代世界也做过手工活，学起来应该不难。
这里没有现代那样前卫的素材，那她就将竹艺品进行改良装饰一下，先试试能不能卖到钱，如果能就卖，实在不能就算了。
顾心安听她要做玩具卖，又想到今日白天她在市集上说的话，低声问道：“姐，你啥时候去城里做过手工啊，我怎么……不记得。”
少年的好奇的东西和脑回路总是这么的不同，顾青青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扯谎撒泼那些话，忍不住笑说道：“姐瞎编的，你还真信。”
少年：“……”
“那，那个两文钱也是姐编的？”
顾青青戳戳他的脸，乐得合不拢嘴：“当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