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豆子还没播种下地，所以顾青青暂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干其他事，她今日只是与徐婆婆打了个照面，并没有多留。

待回到家时，少年已经洗漱完毕了。

或许是猜到她会很快回来，顾心安将锅头的早饭都盛好了，见顾青青从隔壁回家，少年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着走到门口来迎接。

“饭盛好了，怎么不吃？”顾青青摸摸他的脑袋，进门说：“姐早上重新蒸了面，你熬的粟米汤留到晚上在吃吧。”

顾心安点点头：“嗯，听姐的。”

两人围着小桌子坐下来，顾青青将盘中比较新鲜的菜叶全部夹给他，问道：“身上有伤的地方都包扎了吗？”

“已经弄过了。”少年开心接过菜，“姐别担心，我没事的。”

“最好没事。”顾青青抬眼检查了一下他的脸，没好气道：“好好的非要跑出去下什么田，下田也就算了，河里涨洪你不知道吗，还敢下河救人，你就一条小命，够折腾几次？”

少年扒着饭，也自知自己错了，低声说：“下次不敢了，姐。”

顾青青没什么胃口，看着他吃：“这几日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哪儿也别想去，等身上的伤好完全才许出门。”

“那田怎么办？”顾心安还想着那块没犁完的地，嘟囔着说：“我想跟着姐一块去垦田。”

那块地皮只剩下一般没犁了，快得话最多也就半日时间，顾青青根本不担心垦不完，拒绝他道：“剩下的姐自己去就可以了。”

顾心安这一次落水，让顾青青有了心理阴影，她很怕自己不在时他又偷偷跑出去，便又说：“你若呆在家里实在觉得无聊，就去隔壁徐婆婆家跟着她学编竹。”

“我一个人去吗？”顾心安端碗的手一顿。

“一个人去怎么了？”顾青青看他犹豫的模样，说：“这次你落水，多亏了人家小丫头来告诉我，不然姐连你干什么去了都不知道。”

“徐婆婆人很好，你下次见到人家要记得喊人，礼貌点嘛，别人问你什么都不回答，像什么样子。”

少年还是第一次听见顾青青教训他，挂了彩的小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点头道：“……知道了姐。”

“还有啊。”顾青青拿过他的碗盛饭，继续道：“那徐家小姑娘人不错，你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找她一起玩儿。”

顾心安性格太孤僻了，顾青青虽然有意改变他，但也不想让他总跟在自己后面跑。徐家丫头性格活泼，又讨人喜欢，她想着让顾心安能跟她多接触接触，或许时间久点儿还能将他的心性给扭转回来。

顾心安低头吃饭，听见这话时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

顾青青确定他是听明白了，便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一顿饭吃完，便是下午了。

顾青青昨日着了凉，生病的症状让她很难受，本来不打算去犁地的，但今日没有太阳，她不想因此耽误了好天气，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垦田。

*

春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日一场雨，接下来几日都是晴天。干燥的泥田经过了雨水的洗刷，垦起来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许多。

不过一个半日，顾青青就把林家的那片荒田彻头彻尾地变了样。

为了能早些把豆播种下地，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歇息，除了吃饭睡觉外，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田里。

黄豆地犁好了，要静置两日，顾青青便又重新把河边的田给翻了一遍，将剩下一部分全部播上了玉米种。

忙碌的这几天，顾心安也很听话，没有再自己偷偷溜出门。同时他也将那日顾青青说的话听进了心里，每日做好饭等顾青青回来后，便自觉地去隔壁找徐婆婆学编竹。

年纪小，学东西也快，顾青青没有特意去问他学得怎么样，但是他每次回来都会向自己汇报成功。

今日学了什么，学到哪一步了，又成功学会了什么，一步不落地全告诉她。

顾青青很欣慰，总算看到了孤僻少年在慢慢变化。

但有个问题，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地止步不前，他不会交朋友。面对那么活泼热情的徐家丫头，他都像是自带了生人勿扰的免疫力一般，不管人说什么做什么，通通置若罔闻。

有一天顾青青翻完田回家，甚至看见他把人小丫头关在院外不让进门，当问起他原因时，他直接当着人面理直气壮回了一句：她话太多，烦。

顾青青欲哭无泪，一时竟不知要说他些什么好。

犁完地的第五天，又是一个艳阳天，顾青青挑选好了黄豆种子终于要开始播种了。

但这次顾心安也坚持要去，原因是他呆在家里，隔壁徐家小丫头总来找他出去玩儿，他说宁愿下田干活，也不想耳边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停。

顾青青感觉到了无奈，觉得少年以后的人际关系非常堪忧。

不过没办法，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顾心安不喜欢的，顾青青也不会强迫着他去改变。

天空晴朗，一览无云。

两个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山坳上的田里。

顾青青弯腰在前面薅土窝子，少年则在提着布袋跟在身后撒种。黄豆的播种并不复杂，只需要将种子放入土窝里，然后盖上泥就算完事。

黄豆种被顾青青提前挑选好了大小，小的一次多撒几颗，大的两三颗就足够，只要保证能发芽就行。

顾心安对干农活已经很轻车熟路了，撒起种来速度快，可怜顾青青卯足了劲儿刨土窝子，还不及他速度的一半。

最后没办法，顾青青只得与少年交换位置，由他来刨坑，自己来撒种。

如此，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也就一个下午的时间，黄豆种子就全被播下了地。

夕阳落下时，顾心安开始做收尾工作，将撒了豆种的窝子用土埋好，顾青青则提着竹篓子到河边拾了一筐碎石子回来。

她用石子将顾心安每个盖好的土包都重新做了记号，少年看了感到很好奇，问道：“姐，你在种子坑上放石头干嘛？”

“防止你来看田的时候乱踩。”顾青青埋头将手里的石子按进泥里面，随口编了个理由。

少年低头回答：“种了豆的地方这么明显，我才不会踩到呢。”

顾青青不说话，其实她哪里是怕顾心安乱踩，做这些完全是为了防止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故意搞破坏。

林家明面上对她和和气气的，可肚子里藏着什么水她清楚得很。

前两日因为租田一事，林家成了村里的名人儿。顾青青明明记得那日她去林家借田，是林氏在听了条件后是自愿答应的，可后来过了没几天就变成是自己威逼利诱了。

林氏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不仅牙尖嘴利，还爱在背后搞小动作。顾青青虽然很感谢她将田租给自己，但对于这些表里不一的人，她不得不防。

自己种不出粮食便自愿离开杨柳村的事情，被林家在村里大肆宣扬了一番，现在全村人都等着看她笑话，若是知道她家豆子已经下了地，保不准会在暗地里对她落井下石。

为了能让这片豆子顺利开花结果，顾青青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计策。

要是有人诚心来搞破坏，这些小石子定然是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的，况且顾青青在村里人微言轻，就算种下的豆子被人使了诡计，她也拿人家没办法。

为了不再这个节骨眼上起风波，顾青青只能暂时选择忍气吞声，想了一个最简单粗暴且愚笨的办法。

用石子给每窝豆种做上记号，如此若是有人偷偷来破坏，她自己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及时补上种子。

黄豆的发芽期很短，天气足够湿润的话一个星期就能生出芽来，只要她勤快谨慎点，将这几天熬过去，那便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暮时，田里的阳光落下了河堤。

顾心安终于将所有豆窝子全部盖完，看到顾青青还在热衷于撒石子，也自觉地放下锄头前来帮忙。

他没继续追问在田里放石子的原因，像是真的相信了顾青青随口说的话，帮忙的时候也非常的谨慎小心，生怕自己不注意就把豆种踩得不发芽了。

顾青青看得想笑，却也没有戳穿他，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个任务，说：“心安，现在豆子播下去了，你以后可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玩耍了哦。”

少年本身也不是那种贪玩的人，听见顾青青说要交代自己什么事情，问也没问便爽快地点了头。

顾青青忍不住笑道：“姐都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呢，你就点头了？”

少年眨巴着眼睛说：“只要是姐吩咐的，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这么听话呀。”顾青青打趣道：“那姐要是让你去干坏事儿呢，你也去吗？”

少年无辜地摇摇头：“……姐不是那种人。”

顾青青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还获得了一张好人卡，她拍拍少年的肩膀笑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姐接下来几天要去找徐婆婆学编竹，没空下田，想让你每日能抽空过来看看。”

她伸手指着那些被石子标记好的土包子，嘱咐说：“要是你哪天发现这些豆窝上的石子不见了，或者被破坏掉了，你记得回来一定要告诉姐，明白吗？”

顾心安脑袋灵光，听到她这样应该立马就能明白过来其中的缘由。

“姐放心，我一定记住。”果然，少年听完只迟疑了几秒，很快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姐说的可不止这几天时间哦。”顾青青弄完最后一个土包，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道：“等豆子发了芽，后面好几个月都需要来看。”

“到时候姐想在那里搭个棚子。”她指着豆田上方，说：“然后咱俩轮流着来看。”

杨柳村这些人嫌自己入骨，光守到豆子发芽肯定不行，她得提前做好打算，至少在豆子收成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少年已经跟顾青青有了些默契，听她这样安排并没有感到惊讶，乖巧地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