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爪部落居住的石山,内里被掏空为一处又一处的洞穴。
按照对部落所做的贡献,不同等级的洞穴里边分别住着不同的人。
最大最干净的洞穴归祭司熊甘所有;稍小一些但同样整洁的住着首领;再小一些不算整洁的则住着狩猎队的队员;塞满了人的狭长洞穴,居住着部落里的年轻女人与暂时还离不开人照顾的孩子。
四周全是青石墙壁潮湿阴冷远离水潭的,则是部落里老弱病残的居住地。
柏羚大力举荐的熊雨就住在这儿。
熊甘拔下头上插着的粉色羽毛,弯腰走进这座低矮潮湿的洞穴。打着火把,他一眼就在躺着坐着的族人中找到了熊雨。
她实在与这里格格不入。
和披散着头发的族人不同,熊雨的头发被她用石刀切得极短,参差不齐的长度仅到她的耳边。
她背靠着石头坐在角落,右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腹部微微隆起。
熊甘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的碎石块,大小不一的被她摆在身边围城一小圈。
莫名的让熊甘想起,森林深处埋葬死去族人的冢。
“熊雨。”熊甘清了清嗓子,出声喊了她一句。
闻声,熊雨未动,洞穴里的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不论是否真心都笑着和祭司熊甘打起了招呼。
“是祭司!”
“天呐!”
“祭司,您怎么来了?”
“祭司……”
熊甘笑着敷衍了几句,他瞪向熊雨所在方向,这个洞穴地方不大,他敢保证熊雨听到了自己的呼唤。
但她却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欠奉。
除了在神使面前,熊甘何时受到过这种冷遇,他不由得加大了些音量,语调里满满的都是命令。
“熊雨!”
“你……”
在旁人的提醒下,熊雨这次倒是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嘿!你这丫头!”熊甘急火攻心,当即迈步往洞穴深处走去。
可惜,走了没几步,他又憋着气折返回了洞口。
原因无它,这个洞穴实在是太臭了。
因这里住的都是老弱病残,所以打扫得并不频繁。长期不洗澡的汗臭味,失禁大小便,血腥味夹杂在一起,萦绕在这个不大的洞穴。
熊甘只在里边走了三步,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去见死去的前祭司了。
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在这里住下的。
熊甘尽量维持着祭司的体面,他站在洞口不住地深呼吸。
犹豫了片刻,熊甘决心放过自己。
他招呼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吩咐道:“你去把熊雨抬出来。”
“另外,这个洞里的所有人,现在马上去水潭前,等会儿我有事要讲。”
见除了熊雨外的其他人都走了出去,熊甘立刻把羽毛插回自己的头发中,背着胳膊眯眼瞧向熊雨所在方位。
他决心等一会熊雨,顺便和熊雨交流下感情。
熊雨之前曾对柏羚那小子有恩,柏羚又是神使身边的大红人。熊甘回过味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熊雨打好关系。
能跟着沾光最好,不能跟着沾光也别坏了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
思及此,熊甘立刻对往洞里走的那个男人补充道:“熊…熊……”
熊甘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叫什么,只记得这人最近刚加入狩猎队。
熊甘讪讪地清了清嗓子,含糊过他的名字,叮嘱道:“那个谁,你可小心点,别给熊雨摔了。”
那人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
熊甘觑着眼睛往里看,觉得这人不像是去背人的,反倒像是在给熊雨施压。
不过,施压为了什么?
熊甘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可这人的动作也太慢。
几步路的距离,走了这么长时间。
到了也不立刻抬起熊雨,弯着身子在哪儿捣鼓什么呢!
熊甘心头不满,这里也没其他人。熊甘懒得再装祭司的体面,他指着里边大喊道:“你干吗呢?!”
“不快点出来想什么呢?”
说完,熊甘又有些担心。这里边那么臭,他别是臭死过去了。
随即他大喊催促道:“还活着吗?活着就快点出来。”
“来了。”那人嘿嘿笑着,把手从熊雨衣服里抽出来,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他冲着无声反抗的熊雨咧出个饱含恶意的笑。
黏腻的恶心感如蛆附骨,熊雨咬紧牙关一声未吭,暗自等待着男人屈身向前。
在男人伸手要把她抱起的刹那,熊雨突然暴起。
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尖锐的那头刺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躲闪不及,被石头刺了个正着,动脉处的血咻地飙出,洒落在熊雨的脸上发梢。
熊雨像是没有察觉到温热黏腻的血般,她翻身压在男人身上,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用石块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那只刚才摸过她的手。
见男人呼吸减弱,熊雨用左手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她面无表情地唾了男人一口。
而后眼波流转,扫向几乎要吓傻了的祭司熊甘。
“祭司,”许是长时间不说话的原因,熊雨的声音略显沙哑,“你不进来吗?”
“他要死了哦?”熊雨提醒道。
“啊!啊!”做了祭司后,除了给族人治疗,熊甘再也没瞧见这么血腥的画面。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崩溃大喊,“来人!快来人!”
他仍是想不起来躺在地上的那个族人叫什么名字,只能喊道:“那个谁要死了!”
“那个谁要死了!”
“没人来哦。”
“都在水潭附近等您呢。”熊雨语气温柔,似笑非笑地把石头又摆回原处,单手撑着墙壁沾了起来。
她身量不高,身材消瘦却又生着肌肉。
右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左脚往里歪着。
熊雨艰难地往前挪动着步子,“真的不进来把他搬走吗?”
“血要流光了呢。”熊雨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踩过脚底抽搐不止的男人,她迈步往前,“看来祭司您确实不太在乎族人的生死。”
“不论是毛栗,我,百灵,还是这个家伙。”
“您觉得无用的,统统都可以舍弃。”
脸上带血笑得诡异的熊雨,此刻在熊甘眼里可比野兽可怕多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这个疯子!”
“你少在胡说八道!”
如此情况,熊甘仍不忘为自己辩驳:“我如何不管你们的生死?!”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埋在毛栗那小子身边了!”
“是,你是救了我。”熊雨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但我宁愿是死了。”
“也好过留在部落当一个只能负责生育的孕母!”
“你一个……”熊甘词穷。
他理解不了熊雨的想法,在他看来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最大幸事了。
熊雨不愿做为部落繁衍生息的孕母,可她不做孕母又能做什么?
以前她身体健全,可以打猎可以采集。
今昔不比往日,如今她右手无力,左脚变折。
部落不养闲人,如果不做部落的孕母,那她吃什么喝什么?
自己作为祭司,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她去死?!
又惊又吓,熊甘满腹委屈。
眼瞅着熊雨就要走出洞穴,族长熊毛终于听到喊叫带人赶来过来。
他看了眼不停打着冷颤的祭司,关切道:“怎么一直在抖,您冷?”
冷你个头!
熊甘瞪他,晃动着脑袋,示意他看向洞口。
“熊雨?!”熊毛惊道:“你怎么站起来了?”
他指着身侧的族人道:“还不赶快过去扶着她?”
“不碍事。”熊雨拒绝,“我自己可以。”
“倒是……”熊雨侧开身,露出躺在地上仅存微弱呼吸的男人,“倒是他需要人抬一下呢。”
“熊飞?!”熊毛瞪大眼睛,“他这是怎么了?!”
“他…他……”熊甘的脑袋飞速旋转着,这事是熊雨闹出来的没错,但也是那家伙有错在先。
细掰扯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见熊雨薄唇微启,似要出声。
他立刻打断道:“没事!”
“那家伙不小心自己摔到石头上了。”
那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熊甘视力极好,轻而易举地瞧见熊飞手上的伤痕。
被砸得血与肉模糊成一片,光是看着就觉得手痛。
他睨了熊甘一眼,作为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族长。熊毛他太过清楚熊甘的为人,猜都不用猜这里边一定还有藏着其他猫腻。
而且熊雨的脸上隐隐还能敲得见血迹。
熊毛收回视线,粉饰着太平,“真是的。”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熊飞这小子,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
“谁说不是呢?”熊甘饶有默契地结果话茬。
黑熊神在上,事出有因。
他摸了摸身上的羽毛,祈求黑熊神能原谅他此刻善意的谎言。
——
水潭边
熊爪部落的族人三五成堆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祭司怎么还没来?”
“是呀,到底要讲什么事,竟要我们都聚集过来!”
“你们是不知道,”今天下午跟着熊甘去往祭坛,并被他掐红了胳膊的青年道:“是神使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