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颠颠簸簸,返程在山间小路。
区别于去时,回去的后车座上,多了只开心摇尾巴的大黄狗。
小易抱着大黄狗,眼神不善地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姜陆烬:“所以半个小时马步的用处是什么?”
姜陆烬张口胡话就来:“稳固下盘,防止你以后被它牵着跑。”
“你骗三岁小孩?”
姜陆烬乐了:“开心点,给它起个名。”
看在狗的份上,小易勉强配合他跑偏话题。
盯着怀里的大黄狗好一会,他给起了个非常寄予厚望的名:“小虎。”
“好名,怎么不干脆叫大虎?或者东北虎?听说东北虎打架最厉害了。”
小易抱着大黄狗,嘴巴张了又张,看起来似乎非常想骂姜陆烬。
但最后他只是把脸往狗肚子上一埋,闷闷地说了句“谢谢”,而后把脸扭了过去。
·
来回四个多小时车程,三人返回乡里,正好赶上晚饭饭点。
夕阳为翠绿的群山披上薄纱,傍晚的南云村区别于白日,微风见凉,昏黄摇曳,稍有了些早秋的味道。
沈奶奶听小易说姜陆烬和松沄给他买了只狗,局促地不知要怎么感激。
原本都已经出了厨房,又急匆匆回去,多烧了两个菜。
老旧的木桌上摆满了比中午还丰盛的满满一大桌,沈奶奶还嫌不够,又拄着拐杖,行至餐桌正对面的红木柜子前。
她小心翼翼打开坏了一角的红木柜门,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还封着塑料膜未拆封的营养肉松。
小心翼翼地捧着肉松走回至桌前,老人起茧的手摸索着塑料膜的开口。
“这是前些日子吴村长送来的,说是小孩子吃了能长身体,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
对上老人小心翼翼的视线,姜陆烬笑:“喜欢,我最喜欢吃肉松了。”
沈奶奶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撕开塑料膜,便将肉松盒子往姜陆烬和松沄面前推。
“喜欢就多吃些,你们年纪小,还有不少个能长。”
姜陆烬也不客气,拿来把干净的勺子往自己碗里挖了一勺。
而后他又挖一勺,勺到小易碗里:“你也多吃点,争取明年个子超过大黄。”
“是小虎!”小易气愤纠正,又扭过头别扭道,“我不爱吃这个,你和松沄哥吃就是。”
姜陆烬很会抓重点:“管松沄都叫上哥了,叫我还你你你的,狗是松沄给你买的?”
小易嘴巴又张又合,盯着姜陆烬看半天,俨然是这声“哥”死活叫不出来,头一埋,重复刚才的话:“反正我不爱吃,你和松沄哥吃。”
姜陆烬停了打趣,照实说:“你松沄哥也不爱吃。”
谁想话刚落地,就听见松沄问:“谁说的?”
姜陆烬扭头看他:“你吃肉松?”
松沄应了一声。
001可真是个情报时常不准的情报站站长。
姜陆烬也不含糊,拿起勺子又挖一勺,勺到松沄饭上:“那你也多吃一点,再长长个。”
松沄的视线随着姜陆烬的手落下,看那只握着木勺的手离开,再次在肉松盒子里挖了一勺。
这一勺落在了沈奶奶饭上,少年笑盈盈:“奶奶你也多吃点,肉松补钙,对身体好处可多。”
沈奶奶瞬间红了眼眶,连声应:“好孩子,好孩子,多吃点菜,多吃点菜。”
说着便给姜陆烬夹起了菜。
直到姜陆烬的饭上满当当,沈奶奶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姜陆烬夹起一块碗边的肉,刚要将肉松拌进饭里,余光忽地注意到隔壁松沄的举动。
松沄的碗上也被沈奶奶夹了不少菜。
他和姜陆烬一样,率先吃掉碗边的一小部分菜。
等露出原本被菜遮掩的肉松和白米饭后,他将肉松小范围平铺开,而后拌进饭里,压实,夹起。
松沄刚将拌好肉松的饭塞进嘴里,倏地与一旁的姜陆烬对上。
姜陆烬正直勾勾看着他,浅色的眸中隐隐能见晃神。
松沄见状,咽下嘴里的饭出声问他:“怎么了?”
眼前人纤长的眼睫毛轻颤了两下,随即又露出那对所有人都一般无二的笑容:“没事。”
姜陆烬收回视线,好一会才继续起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他下意识如过往无数次拿肉松配饭吃时一般,将肉松拨出,在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小范围铺开,而后拌进饭里,压实,夹起。
就在即将要将饭送进嘴里时,他骤然回神,垂下的眸中划过一抹思索。
·
慢悠悠闲聊着吃完饭,屋外天色已暗。
沈奶奶极力按住要帮忙收拾的姜陆烬和松沄,转移开话题:“脚感觉好些了吗?”
姜陆烬笑:“好多了,都是因为拐杖太好用了。”
沈奶奶被逗笑:“明天早上,你可以让你同学,领你上山脚,泡泡山脚下的泉水。我们这儿的泉水,可灵咯,泡泡能好得更快。”
姜陆烬笑着应好。
沈奶奶又道:“家里正好有两个房间,床都挺大的,你们晚上是要一块睡,还是一人一个房间?”
姜陆烬想也没想:“一人一个房间。”
话刚一出口,余光就瞥见松沄朝他看来。
姜陆烬决定不看回去,毕竟这事不好说。
他总不能跟松沄说,我晚上睡熟了会去抱你。
可怕得很。
·
南云村与外界近乎隔绝,夜入得也格外早些。
夜里八点多,村庄里已经不剩几户亮着灯的人家。
经历了一整天丰富的爬山、滚下山坡、开三轮买狗,姜陆烬和松沄早早洗漱完,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姜陆烬住的房间虽然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看得出是专门为让客人住而特意装修过的房间。
床边有扇小窗,透过小窗正好能望见远山和坠在山头的星空。
夏末秋初,蝉鸣将歇未歇。
安静的村庄一派宁静,叫人不自觉放空大脑,心神宁静。
尽管如此,姜陆烬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在床上干躺了一个小时,他坐起身,摸来拐杖去了个卫生间。
卫生间不在主屋,而是在院落旁专门修的一个小房子里。
从卫生间出来,姜陆烬路过院前随风摇晃的躺椅,他脚步一停,干脆直接在躺椅上躺下。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南云村的夜晚十分舒爽。
风是湿润的,扑来时总带着山间的草木清香。
姜陆烬仰面望着头顶月明星稀的天出神。
什么也没想,单单纯纯地放空大脑,因为没有挂念。
他亲人去世得早,孤孤单单成长至二十四岁,从未有过挂念。
因此他其实并无所谓回不回去,在哪生活对他来讲并无差别。
哦,不,还是有的。
在这生活他得走出轨渣男路数。
真该死啊。
刚准备应景骂骂【姜陆烬】两句,忽地听见一个声音:“睡不着?”
没等姜陆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瞥见身旁的躺椅上有人坐在。
姜陆烬扭头。
松沄身上穿着套沈奶奶特意为客人准备的睡衣。
新的,清晰可见手工缝制的痕迹。
纯白一身,没有任何样式和图案,被松沄的身材一撑,硬是撑出了门店热款的既视感。
“你也睡不着?”姜陆烬以问代答。
“太早了。”松沄应。
姜陆烬拍拍躺椅枕脑袋的地方:“那一起躺会。”
松沄顺应着躺下了。
他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姜陆烬一时半会也没再说话,两人便就这么安静躺着。
不清楚过去多久,松沄忽地感觉肩膀一沉。
他似有所感地低头,如意料中看到了少年沉沉睡去的脸庞。
分明夜里很容易就能睡着,为什么白日里总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松沄不受控地又想起许久前不经意听见的话。
——昨晚学神大人要我别再追求他,给我愁坏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如果说松沄最开始觉得这话的可信程度有百分之五十,现在已经直接降到了百分之十。
毕竟这半个月,他见识得最多的,就是姜陆烬满嘴跑火车。
他看起来对谁都好,实则转了身,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
他看起来谁都喜欢,实则却把心藏在了迷宫深处,连给人找的机会都吝啬于施舍。
松沄甚至开始怀疑,姜陆烬对他的追求有几分真。
毕竟比起喜欢,似乎更像无聊时的消遣。
幽蓝的眸在夜空下轻掀浪潮。
视野里突如的一阵风卷起少年衣摆。
感觉到冷的少年轻蜷,下意识往松沄怀里钻。
然而两把躺椅间隔了两排扶手,没钻进松沄怀里的少年在睡梦中感到不满,颇为气鼓鼓地嘟囔了几声。
像在骂人。
松沄垂眸注视怀中人许久,最终轻舒出一口气,站起身,将少年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将人抱到房间,轻放到床上安置好。
松沄转身刚欲走,指尖却倏地感觉到极其细微的一丝牵连。
他浑身一僵,缓缓低头。
只见月光下,少年的手指很轻地,勾住了他微弯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