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稚嫩又惧怕的呼叫声被坍塌声掩盖。
地面波浪形的滚动,耳边‘轰隆隆——’垮塌。
一切停止后,何东帆从地上翻身,落了一地尘土。
他惊魂未定之下,立刻手脚并用迅速爬过去,断裂的钢筋勾破他小腿处,他不自知。
“小孩儿——”他感觉不到痛,嘶声吼着,“小孩儿——”
里面的人叫不应。
原本碗口大小的缝隙已然找不到,何东帆徒手去挖泥土。
有人拉了一下何东帆手臂。
何东帆挥开,一捧一捧地往下刨。 3✪1✪35322e✪36392✪✪e3✪1383✪12✪✪e3✪1
可泥土下,还是泥土。
无论他怎么对抗。
救援队开始收拾仪器。
何东帆跪坐在那个地方,背微微弓着,双手血迹斑斑,轻轻颤索。
漆参谋走过来,拍一下何东帆肩膀“探测不到生命了,走吧。”
何东帆没动,视野些些模糊,声音从胸腔浑厚地出来“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救他?”
漆参谋“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何东帆仰头。
往日的活力和朝气瓦解,满眼期盼、祈求“他刚刚还和我说话!他还活着!他在叫我!我们要救他!”
漆参谋蹲下,一把抓住何东帆后颈,下压,沉着语气“我再说一次,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
漆参谋一把推开何东帆,冷冽又坚硬地睨着他“你要是接受不了这些就掉头回营地!我们没时间管你一个活着的人!”
说完,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往前走。
何东帆默默消化情绪,他侧头看着已经越过另一座废墟的队伍,迅速抬手抹掉眼前的模糊,抓了一把土盖上去,起身追上队伍。
漆参谋瞥了何东帆一眼,丢给他一瓶水。
这次,他一句话都不说,何东帆就明白他的意思。
何东帆用最少量的水把手上和腿上的伤口处理了。
与刚才的大部队汇合,是在一座坍塌的教学楼前。
触目惊心的是,旁边空地摆放着十几具‘沉睡’的小孩儿。再旁边,是一排排整齐的,却尘土满满的书包。
此刻,一个穿迷彩服的军人从废墟处抱出一个刚挖出来的小女孩,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那儿,轻柔的像是怕把她吵醒。
这下面,都是孩子。
指挥救援的军人走到漆参谋跟前,手上拿着一只树枝简单在地上勾画“这是栋4层楼的教学楼,现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三角空间,里面有七个未受伤的孩子幸存,但是在这头,还有一个身子被压着,但是意识清晰的孩子……”
何东帆没再听下去,上前帮忙。
有些地方不能用机器,只能手挖。
救援人员的手都是泥土夹杂着血迹,却没一声叫嚷,没一点迟疑地刨挖泥土。
大家似乎都没了痛感神经,机械的重复动作。
何东帆也是如此。
在仅有一次的生命面前,其他所有,都变得渺小。
到了下午,何东帆被交代去安抚另一边的小孩,因为马上要处理
何东帆看了一眼现场,根据耳闻的几句,大致推测救援方案是先保未受伤的七个孩子。
何东帆来到另一侧,单腿跪下,用断裂的石板敲了敲“嘿——听得见吗?”
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在坍塌里回荡“听得见,叔叔,我听得见。”
何东帆已经无感‘叔叔’两个字,和他聊“你几岁了?”
“十三岁。”
“上几年级?”
“六年级。”
何东帆语气是故作的轻松“待会儿叔叔们动作会稍微大点,可能有些尘土,你别怕,闭上眼睛就行,知道吗?”
里面沉默几秒,声音弱下去“叔叔,是要先救他们吗?”
何东帆嗓子一噎。
原来小孩都知道。
何东帆努力调整情绪,回应“你们每个人,我们都会救,明白吗?”
“我不怕。”小孩答非所问,提高音量,自己打气,“我比他们大,我一点都不怕。”
何东帆心头发酸,眼眶发涩。
下面压着的,只是个小孩,他不用做勇士。
可他是个真正的勇士,这叫人难过。
何东帆深呼吸,高亢道“你是勇士!”
何东帆往另一侧看了眼,那边已经在绑吊索。
他手指攥紧,匍匐下去,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同他聊天“叔叔问你,你出来后,想去哪儿或是想做什么吗?”
“我想去北都。”
“北都?”
“嗯,我爸爸妈妈在北都。”小孩说,“他们是建筑工,修得是鸟巢,你知道鸟巢吗?你在电视上看过吧?”
何东帆嘴角上翘“我当然看过,而且不是在电视上看的。”
“那你是在哪里看的?”
“路过看到的。”何东帆不卖关子了,“我就是北都来的。”
“真的吗?”小孩情绪明显比刚才激奋。
何东帆顿了一下,说“你想去看奥运会开幕式吗?”
“想!”
“叔叔有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叔叔答应你,等你出来,就送你一张,行不行?”
“行!”小孩儿嘻嘻笑了两声,情绪一转,怀疑,“你不会骗我吧?”
“嘿!老——”子说话算话。
何东帆后面的咽下去,温馨的语调“叔叔说话算话!”
“谢谢叔叔!我想去鸟巢!!”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何东帆收到指挥那边的信号,点点头,趴着石板朝里喊,“小孩儿,你现在闭上眼睛。”
“好!”
何东帆收到指示,退开五米远。
整个过程,他的心跳悬在了嗓子眼。
毫
第三十章 勇士(2/2)
无避免的,那边抬起,这边受重失衡,有进一步坍塌现象。
何东帆一点一点的掐着手心。
当指挥员抬了一下手,表示停止,救援队下去抱出那一侧的小孩时,何东帆迅速跑过去。
他趴在那儿,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
他怕。
惧怕。
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好几秒,努力发声“小、小孩儿?” 31✪3✪✪5✪322e3639✪✪2e31✪✪38312✪e✪31
“……”没有回应。
何东帆手肘撑着地面,不住的发抖,加大音量“小孩儿?!!”
“……在。”很微弱的应声,“叔叔。”
那一刻,何东帆猛地睁开眼睛,热泪盈眶。
他手指握拳,埋着脸往前,声音涩“我、我一定带你去鸟巢,知道吗?一定!”
傍晚,天空又开始下雨,救援难度增加。
在这里,再困难,也不会出现‘放弃’两个字。
临近午夜,终于看见小孩。
他被一块石板压住身子,里面空间很小。
救援人员给小孩遮上眼睛,然后打开照明灯,进一步救援。
这次,小孩很快被救上来。
那是种无言的、触动人心的感动。
小孩被放在担架上,眼睛依旧是被遮住的,他抬手在空中抓,叫“叔叔!要送我开幕式门票的叔叔!!!”
何东帆抹了一把眼眶,走过去握住他很小很小的手,只他半个手掌大,却很暖“在这儿呢。”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何东帆跟着担架回医疗营地,他非常大哥气,“到时候飞机票我也给你买,你只管跟我去就是。”
小孩开心了。
过了会儿,他又拉住何东帆手,塞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给他,很小声“叔叔,这个给你。”
何东帆瞄了一眼,是项链。
小孩儿“我拿这个买你的门票。”
何东帆还给他“不用。”
“用!”小孩语气坚持,“不然我妈妈知道,会教训我。”
何东帆无奈苦笑,把项链随手放进裤兜里。
他打算后面在北都,再把项链还给小孩。
他哪能拿个小孩的东西?
“小孩儿。”何东帆,“你叫什么名字?”
“宁梓潼。”
何东帆听见‘宁’字,一个激灵“你认识一个叫宁欣的姐姐吗?”
“…不认识。”
还是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后来,雨势渐渐变大。
何东帆脱下外套,支着,给小孩尽可能的遮雨“叔叔给你遮着。”
雨声淅淅沥沥。
很快到了营地,小孩被抬去医护那边,何东帆去处理伤口。
伤口处理完,何东帆就着矿泉水吃了两个面包,三块压缩饼干。
吃完,他
医护人员那边像是经过一场大战,刚刚结束。
大家都疲累不堪。
何东帆在营地找了会儿,没找到宁梓潼。
他向一个医护打听“姐,刚送来一个小孩儿,在哪儿?”
“哪个小孩?”
“就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前,yx中学那边救过来的。”
“担架抬过来的那个?”
“对对对!”何东帆稍稍露出虎牙,眼睛亮,“他在哪儿?”
医护人员往另一侧指“那边。”
何东帆转身,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全身一怔。
雨水拍打在营棚上,滴滴答答,旁边的伤者呻呻呼疼。
这些声音渐渐消失,又渐渐清晰。
这里的夜晚,突然冰凉刺骨。
何东帆僵硬转身,嘴角扯着笑,纠正她的错误“不是,我问的是刚才送来很健康的那个小孩儿。”
他往胸口比划一下,描述“大概这么高,13岁,六年级,短头发,穿着黄色t恤,牛仔裤,叫宁梓潼。”
他语气加快,强调“就是那个身上没任何伤,只是虚弱的小孩儿。”
他又往那边瞧了一眼,面上笑意未收,像是在取笑她的粗心“你怎么说他在那边呢?”
那边都是没有生命体征的人。
何东帆“你肯定搞错了!”
医护人员瞥何东帆一眼,告诉他“没错。黄色t恤,送来时已经没有心跳了。没抢救过来。”
“不可能!”何东帆摇头,否定,“是我送他过来的,路上我还和他说话了,我就吃个东西的功夫……不可能,姐,你肯定搞错了。”
医护人员对何东帆轻轻摇头。
何东帆独自站了会儿,然后往那边走。
那边没有遮雨棚。
凉凉的雨水密密麻麻糊满何东帆的脸颊和脖颈,他起了鸡皮疙瘩。
他打着手电慢慢走过那条长长的路,一脚一步踩着泥泞。
他一张一张脸辨认。
其实有些,看不见脸,但是看身形、穿着,可以确定不是。
终于,他停下脚步。
手电的光束停留在黄色t恤上,轻微的摇晃。
光束徐徐往上…
他的小脸被雨水冲洗,眼睛没被遮住。
他原来长这样。
他安静的躺在那儿。
睡着了。
何东帆没有难过和悲痛,只感觉到自己的麻木。
他看了会儿,便掉头回营地。
他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手电滚了几圈,落入旁边。
他伸手去拿手电,光束正照在一个人身上。
藏蓝色的春秋款运动上衣外套,袖子侧边有两条白色线条,拉链拉到头。
拉链头是坏的,串着一根黑色细皮筋。
他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