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家门的。
不记得那天的天气。
不记得跑过的街道。
不记得在人行道跟多少人相撞,也不记得横穿马路时逼停多少辆车。
什么都不记得。 ✮m✯.vo✬✫❄dtw.la
后来,在夜色降临之际,她接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到医院,什么情况都还未知道,就被塞了一大堆单子,说伤者在抢救,让她去缴费。
宁欣脑袋里只有‘缴费’两个字。
似乎,她把费用缴了,就会没事。
可她到了缴费窗口,摸出全身上下一百多块钱,被收费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时,终于有了感知。
眼泪开始不受控的夺眶而出,全身也开始颤抖。
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劲儿的把缴费单往窗口内推。
她这样儿,引来周遭人的目光。
但收费护士却见怪不怪地朝大厅内另一个护士叫嚷“过来安抚一下家属。”
宁欣被护士从缴费窗口劝离。
护士看她年纪不大,问她父母在哪儿?或是亲戚能不能来帮忙?
宁欣都不说话,只是摇头。
“宁欣?”
有人叫她。
宁欣恍然抬头,看见盛昱妈妈端着一个塑料盆,里面装着新毛巾,站在不远处。
恍惚间,她想起盛昱爸爸也在这所医院。
宁欣立刻站起身,终于开腔“阿姨。”
盛昱妈妈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她。
她扎了一个低马尾,可是很凌乱,发丝贴在脖颈上,像是从水里出来刚烘干似的。
还有她的脚,穿着凉拖鞋,很是脏。
最后,是盛昱妈妈帮宁欣缴了三千多的费用。
她陪宁欣等在抢救室外。
因为发现宁妈妈自杀的人报了警,所以有警员向宁欣了解情况。
盛昱妈妈也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宁妈妈被暂时抢救回来,进了重症监护室。
抢救医生对宁欣说“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宁欣当时只觉得一阵眩晕。
盛昱妈妈把宁欣扶到座椅上,她去跟医生沟通“我家孩子接受不了,你有什么跟我说吧。”
其实医生也没说什么。
无非就是要有心理准备,希望不大,但家属不放弃,医院便会尽力。
还有,要准备钱。
宁欣其实都听到了,包括盛昱妈妈那句‘我家孩子’。
宁欣稍稍缓解了一下情绪“阿姨,我还有钱,我现在回去拿,您能帮我…帮我看着点吗?”
她说到最后的请求时,声音变了调子,哭噎住嗓子。
盛昱妈妈点了点头。
宁欣刚要离开,被叫住。
盛昱妈妈站在离宁欣约两米远的位置,一双眼睛盯着她“你别给小昱打电话,那么远他也帮不了你,只会影响他而已。”
宁欣顿了好几秒,点头。
宁欣回出租屋,把家里的现金和银行卡带上再次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她又缴了一次费用。
下午,缴费单再次下来。
宁欣已经没钱了。
她
最快能得来钱的办法,并不是没有。
宁欣参加了自由搏击俱乐部的对赌比赛。
比赛那天,宁欣赢得不算太难。
她被举着手宣布胜利时,全场的人都在为这个新人欢呼。
但她听不见欢呼声,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她的喘息声。
那天她赢了七千多块。
她把医院费用补足。
但她知道,她还需要更多的钱。
周五,宁欣再次参加了自由搏击俱乐部的对赌比赛。
那一场,她赢了一万多块。
周六,宁欣接到许教练电话,让她去一趟学校。
许教练在教练办公室等她。
他看她进来,盯着她手腕的绷带看了两秒,手指点着桌上的照片,怒遏“宁欣,你解释解释!”
宁欣拿着照片一张一张看。
有她穿着工作服站在娱乐场所门口的照片,有她在擂台上比赛的照片…
她被举报了,被举报在娱乐场所上班,还被举报参加地下搏击对赌比赛。
许教练斥她糊涂,告诉她她将面临被严重处分。
宁欣暂时没等来处分结果,也没再等来催促缴费。
她再次看见妈妈。
没哭。
她冰冷冷的看着她。
她觉得这个一点生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人,不是她妈妈。
盛昱妈妈轻轻抱住宁欣,拍拍她后背。
后来,宁欣晕倒了。
再次醒来,她看见洁白的周围,脑袋里没有任何思绪。
接着,她闻到专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还看见盛昱的妈妈。
所以,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实的。
宁欣清醒着,没有大幅度的情绪。
盛昱妈妈给宁欣买了吃食。
宁欣说了谢谢,安安静静的吃。
盛昱妈妈坐在旁边,看她吃得差不多后,从包里摸出一万块钱。
宁欣不明白,推开,沙哑着嗓子“阿姨,你这是做什么?”
盛昱妈妈抓住宁欣的手,把钱放在她手心“你妈妈需要这钱办后事。”
宁欣身子一僵。
盛昱妈妈收回手“你有相关不懂的,可以来小昱他爸病房找我。”
宁欣手指动了动,缓缓捏住钱,点头“我会还给您的。”
盛昱妈妈没接宁欣的话,表明自己的境况“我只有这么多了,再多也拿不出来了,他爸那里还要用钱,几个月也干不了活,这些你都知道。”
宁欣抬眸,立马就要把钱退回去。
“你拿着。”盛昱妈妈手掌推着,“你不拿着,怎么给你妈妈办后事?我不给你,小昱也会给你,他现在在国外,又是考核阶段,我不想他因为你的事分心。”
考
第二十六章 原谅(2/2)
核?
宁欣不知道关于考核的事。
但盛昱向来这样,只给她展示轻松的那一面。
宁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表达歉意“对不起。”
事情谈到盛昱,盛昱妈妈便有些控不住情绪“宁欣,你和小昱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同意,我不是对你本人有意见,是我看见他努力又上进,比那么多人都优秀,却依旧要过得这么难,我心疼他!我心疼我的儿子!!”
“你们两个不适合,不因为其他,只因为你们两个都难,他救不了你!”盛昱妈妈站起身,声音低沉嘶哑,“你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埋怨你!”
宁欣不敢抬头,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她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一种罪行。 m.vo✴d✾t✼w.❃✩la
盛昱妈妈心头的埋怨已经多年,此刻牵出个头便不能自控“我和他爸,吃不敢吃,穿不敢穿,生病都得熬不住才上医院,就拿这次手术来说,他爸本来不用受那么多苦,就为了省钱。你觉得我们想这样吗?我们是不想给小昱增加负担,他负担一个你已经够吃力了!所以,你让我怎么认同你?怎么不埋怨你??”
字字珠玑,宁欣艰难的闭眼,艰难的呼吸。
盛昱妈妈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那年,怎么突然就难分难舍了!!”
宁欣心脏猛地一颤,睁开眼睛。
那被她深深埋葬的东西,突然破光,赤裸裸,血淋淋。
没有什么仪式过程,宁欣很快捧着妈妈的骨灰回到出租屋。
那天,她坐在床上,从天际渐渐暗,再到渐渐明。
盛昱妈妈的话在宁欣脑海盘旋。
她说得对。
盛昱那么努力,那么优秀。
如果不是她。
他会过得很好。
他们一家会过得很好。
她拖累的,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是他们一家。
她一直想着,自己以后会还的,都会还的。
她要尽所有,尽一切来还。
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她……
等到她毕业,变成真正的大人。
她会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生活就会一点点的变好。
她就可以一点一点的偿还了。
但这些想法,现在看来只是掩饰自私和无耻罢了。
事实就是,她把人一家绑在了深渊,和她一同痛苦。
天色大亮后,宁欣接到许教练的电话,学校对她做出处分,她被开除学籍。
当宁欣给钱老板打电话说要参加对赌比赛那一刻,就想过会出现这种结果,但那时,她抱着侥幸心理,惴惴不安。
而现在,这个结果出来,她居然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挣扎太累了。
她没有妈妈了。
也没有未来了。
她连站在盛昱身边的资格都不再有了。
宁欣拿起那封遗书。
那清晰的笔记,犹如刀刻在心。
——如果不是我,你会和盛昱很好,他妈妈不会不喜欢你,你也不用
——一切根源都是我。
错了。
宁欣觉得妈妈错了。
一切悲痛的根源不是妈妈。
而是她。
那天,宁欣给钱老板打电话,说下一场想和薛红对赌。
薛红是俱乐部的常胜将军。
宁欣在那儿兼职两年多,每次薛红比赛她都会忍不住观战,惊叹她的战斗力。
钱老板接到宁欣的电话,疑惑、惊讶,但也表现出兴趣满满。
他问“规矩你懂吧?”
宁欣顿了两秒,听似答非所问“我想要很多钱。”
钱老板在电话那边笑“这还不容易?”
钱老板大张旗鼓,拿了宁欣和薛红的比赛做噱头。
比赛开始前,钱老板找到宁欣,夹着烟蒂的手指指着她“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太快被ko。”
宁欣什么都没说。
钱老板走了两步,感觉她不对劲,转头提醒“不行了立马示意,别拼命。”
宁欣点头。
那晚来了好多人。
比赛开始,宁欣便一直不是薛红的对手。
她被薛红高鞭腿踢倒,被薛红整个抱摔,一遍一遍的倒地。
在薛红的一个跳跃飞踢后,宁欣躺在擂台上有些起不来。
钱老板在旁边示意宁欣认输,又被整个场子震耳欲聋的呼声掩盖。
薛红不屑的看着宁欣,张狂地劝她“你还是好好打扫场地吧!小妹妹!”
宁欣没认输,重新站起来。
她看过薛红不少比赛,她是了解她的。
她就是要她轻敌。
后半场,宁欣借薛红轻敌找准时机,借助擂台围绳的力量把薛红重砸在地,跟着立马锁住她。
可她的力量不及薛红。
薛红硬生生扳开宁欣手臂。
宁欣右手小臂有骨裂的感觉,但她没松手,快速调整姿势更狠地锁住薛红。
她知道,要赢,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最后,薛红举手示意认输。
薛红指着宁欣,咬牙切齿“我记住你了!”
宁欣没应话。
钱老板跑上台,指挥着人“来人看看。”
医护正打算看宁欣的手,宁欣艰难坐起身,推开“不用。”
钱老板走近,蹲下,语气重重地提醒“你的手!”
宁欣抬起右手臂“能动。”
钱老板食指指着宁欣“你别给我乱来,我这儿不收命!”
“我没想把命留在这儿。”宁欣碎发被汗渍浸湿,眼眸带笑不达眼底。
她没想把命留在这儿。
她要带妈妈回家。
和爸爸一起。
只是在此之前,她应该把欠的钱还了。
虽然她觉得只还钱不够,甚至用一辈子去偿还也不够。
但她努力了。
尽最后的努力了。
所以,希望她爱的人能够接受,并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