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窗外的天色还是黑黢黢的,与昨日的清澈明净不同,乌云翻腾涌动, 似乎又会是一场急雨。www.xiashucom.com静谧的房间,空气如常地流动,只是床边的人呼吸却难以平稳, 她右手轻轻握着万桐的手,左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言姨,我,喜欢你。”六个字听得真切。
她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
然而心却随着万桐轻柔而略有些低哑的嗓音, 狠狠地跳了一下,聂芷言慌乱抬眸,渐渐才察觉对方是在说梦话。她上半身微微前倾, 透过昏暗的床灯凝视着女孩,眼眸似有莹莹的波光在浅浅地荡漾。
情爱是克制,也是放肆。
有一瞬间, 她欣喜于自己不是单箭头;
有一瞬间, 她差点情不自禁地抚上女孩轻蹙的眉梢;
有一瞬间,甚至妄想地觉得,她们是不是真有可能, 真能抛开世俗在一起。
然而下一秒,闭上眼, 就能看见,赵帼英愤怒的神情, 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聂芷言,我把你当妹妹, 而你又做的什么事!
不可以。
英姐对聂家有恩,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她们姐妹。
她承受不了,来自对方的指责;承受不了,对方鄙夷的眼神;更加承受不了,两家从此断了往来。
不可以。
女人惊慌失措地收回握着她的手,侧过身,六神无主地望着雪白的墙。
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就当女孩的告白随着淡淡的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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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连夜开会的赵帼英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聂芷言背对着她,但身为过来人,怎么会不了解这般思绪?
中年妇女是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天依稀亮起来,床侧的人慢慢缓过一些才推开门。
“小言,辛苦了。”
“没有,应该的。”聂芷言连忙站起身,不敢去看赵帼英,视线不安地漂浮,不知道停留在哪。
赵帼英在一旁落座,拉着女人也坐下:“幸亏有你在,她才捡回一条命。”
“桐桐福大命大,最重要的还是靠咘咘。”提起咘咘,聂芷言的声音有点哽咽,她看着小马犬长大,从懵懂未知的流浪狗,到威风凛凛的警犬。
“天亮了,警犬队也在全力搜寻它剩下的遗体,我们每一个伙伴都是好样的,他们的牺牲也不会白费。”
聂芷言轻轻点头:“嗯。”
“小言回去休息吧,你身体刚恢复,不能太劳累,这里有我。”
“没关系的,英姐也一夜未眠。”昨晚半夜,禁毒支队和刑侦支队联合会议召开,由赵帼英主持,既然对方已经发出挑战,他们必将全力应对。“双十大案”专案组正式成立,赵帼英任组长,刑侦支队队长聂芷兰与禁毒支队队长分任副组长。
可能梦境不美好,也可能病房里窸窣的对话,床上躺着的人睫毛轻颤,皱着眉睁开了眼。
“言姨。”她先看到聂芷言,又觑到女人身侧的赵帼英,“妈。”
“觉得怎么样?难受吗?”聂芷言神情紧张,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随后才反应出不妥,尴尬地别过脸,去按左侧的呼叫器。
万桐却像无知无觉般看着她,为什么还是听不见对方说话?
还在做梦吗?亦或是已经跟随涛哥去到另一个世界?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怔愣地望着两人。
“这是炸傻了吗?”赵帼英没来由地道,她听说现场的情况,也听说万桐意识正常,没有什么电视上失忆的可能。
主治医生刚上班,和值班医生一起,还有两位护士涌入。床侧的两人退开,等待医生的检查。
经过一系列检查,都没发现问题,旋即主治医生轻唤她:“万桐,万桐。”
女孩一无所觉,却瞧到对面,聂芷言秀气的眉头渐渐聚拢。
主治医生收起听诊器,直接道:“爆炸性耳聋,具体情况需要马上做进一步检查。”
“好。”赵帼英见惯伤病,虽然心也跟着揪起来,但反应迅速,立即同意。
万桐腿上也有轻伤,赵帼英把她抱上轮椅,她转头看向抵着墙的聂芷言,似乎红了眼眶,眸底是心疼吗?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耳朵,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聂芷言咬着唇,无声地跟在众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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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点,聂芷兰敲响肖邶的门,里面的人犹豫半晌,然而看到群消息,第一时间打开了门。
眼前的人疲惫的模样,让肖邶心下细细密密的疼。
“只坐一个小时,陪陪我好吗?”
肖邶让开空间,由她进来,轻轻地掩上门。
聂芷兰脱掉鞋,没有穿拖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狐狸,我的‘兄弟’牺牲了。”警·察也是凡人,也会因为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突然离世感到悲痛和无力,她想倾诉,想找个发泄口。
憋得难受,压力也接踵而来。
“我知道。”公检法消息互通,尤其是第二检察部,有最新消息,如果是能够让他们知道的,都会第一时间发在工作群。
“阿涛留下三岁的女儿,太小了,太残忍。”她想到八年前失去父亲时,窒息般的痛苦,涵涵那么小就要承担。
肖邶也紧握着双拳,安慰对方:“她也会因为有一个英雄父亲而深感骄傲。”
“我宁愿她不要这份骄傲。”聂芷兰脱口而出,双臂不可抑止地发抖,眼眶发胀地疼,身为领导,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涵涵的父亲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兔子。”肖邶眸子沉了沉,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臂,温言细语道,“有些时候,的确无能为力,不仅你们,也包括我们检方,明知道被告罪无可恕,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或者因为法律漏洞,他逃脱罪责。”
她听见聂芷兰重重地叹下一口气,接着补充:“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不是吗?”
“是。”
肖邶顺势往下问:“褚涛的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聂芷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最终还是摇摇头:“你知道,我不能说。”
“我也只是问一问。”肖邶眼神微变,站起身,“一件东西,或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她朝房间走去,两分钟后拿着一张照片出来,递给聂芷兰。
这是一张最近打印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聂芷兰一眼认出。
叶云添和唐于海。
“你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其实他们也一直在跟进,只是叶云添树大根深,当年唐于海被捕后,查不到关于他的一点证据。
“夏之云我认识,前几天去叶静家吃饭,偷拍的。”叶宁的案子肖邶接手,一来二去和同是弯成蚊香的夏之云慢慢打成一片,偶尔出来喝两杯,国庆假期,叶静请客,肖邶刻意提出能不能去她家参观参观。
“这太危险。”
“要你管。”肖邶炸毛,不能询问案子情况,还不许别人自己查案?魏延的案子她也有权查下去。
聂芷兰拧眉:“以后不许做那么危险的事。”
“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咱们谁也不干涉谁。”
不容置喙的语气:“不行。”
“为什么?”
她盯着她的眼,眸色透着关切:“因为我会担心你。”
肖邶一阵恍惚,这样直白又霸道的话语,是以前求而不得的,但是现在她不能接受。
她偏过头,避开聂芷兰不经意有些灼热的视线,淡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随即便想逃避,蹭起身,身形不稳,被坐着的人轻轻一拉,瞬间跌倒,身子靠着沙发,眼看那人越凑越近,恼火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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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科检查室外,赵帼英和聂芷言焦急地等待,万桐才进去十分钟,墙边立着的年纪稍小的女人却好像度秒如年。
检查室内,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检测,万桐一次又一次摇头,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最后一个检查结束,主治医生脱下口罩,神情凝重,他推开检查室的门,门外站着的人即刻迎了上去。
“确定是爆炸性耳聋,治疗比较困难,幸好内耳没有迷路,只损伤中耳,表现传导性聋,没有严重到神经性聋。”
“您的意思是?”赵帼英的心咯噔一下。
“外伤造成的传导性聋最坏的结果是可能永远无法治愈,但也有治愈的先例。”医生知道万桐的职业,安慰她们:“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看手术成功率,之后再戴助听器,对生活和工作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聂芷言闻言道谢,但面上是藏不住的难受,她抬起头,觑到门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言姨,我不能听见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