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警车停在距离华盛物流园不远的老式小区东面, 聂芷兰带着五六位民警从逼仄的门进入,没有保安,畅通无阻地走楼梯上五楼, 叩响左边挂着福字的防盗门。www.jiujiuzuowen.com
猫眼小窗打开,稚嫩的童声传出:“请问,是谁呀?”
聂芷兰和蔼可亲地回她:“警察阿姨找妈妈有事。”
“哦。”
能听见里面拖拉板凳发出的响动, 旋即,反锁的门啪嗒一声打开,小女孩灿烂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她身高刚好到聂芷兰的腰,女人摸了摸她的头, 心情复杂。
“妈妈呢?”聂芷兰冲门外的人摇摇手,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她被小女孩拉着拐进房间。一室一厅的出租房, 客厅堆满东西,白天肯定光线不足,现在是晚上八点, 昏暗的灯光下, 茶几上摆着一张没作完的画。
“妈妈每天下午不在家,听奶奶说她去打牌。”所以警方才得到错误的信息,也没有跟进打麻将的赵榆。
“妈妈一般几点回家?”
“六点半, 有时候晚上才到家。”
对上了,华盛物流园临时工上午休息, 下午一点上班,六点下班, 偶尔货物多,便会加班。聂芷兰了解到赵榆有个八岁的女儿,丈夫2014年横遭车祸去世。孙燕原本看着赵榆可怜, 答应过户一套房产给她,却因为赵东投资失败,过户前赵一坤把那套房转手变卖抵债。
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出身于这样的家庭,应该选择像赵楠那样的生活,而不是走极端,把自己也折进去。
人啊,一朝堕入深渊,便会越陷越深,正如赵榆为了躲避追捕,不惜多背上两条人命。
聂芷兰叹了一口气,余光觑到茶几下一方黄色的盒子,上面写着“京万红软膏”,她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起来,浏览小字。功能主治:用于轻度水、火烫伤疮疡肿痛,创面溃烂。
她眼神微凌,却还是温柔的语气:“妈妈受伤了?”
“嗯,妈妈上周做饭烫伤,在这里,很疼的。”小女孩指了指虎口上方,位置与万桐描述的不谋而合。
她给马昭发消息:“昭哥,把楼下守着,赵榆出现,立即抓捕,不用带上来。”不想小女孩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身陷囹圄。
晚上九点十分,赵榆被捕。
聂芷兰通知赵楠把小女孩带去,交给她,赵榆大概也最放心。
市局讯问室,在证据面前,赵榆对杀害赵一坤一事供认不讳,聂芷兰连夜带她前往安莱酒店重组案情。
根据交代,案发前两天,礼拜五,她将女儿托付给同事老婆,住进安莱酒店熟悉环境。案发当天的下午,赵家去棋牌室打麻将,她化妆成清洁工把门牌调换,所以赵东其实睡在空置的房间,死者赵一坤睡在赵东房间,赵一坤房间没有人。
“换门牌的不可能是你,下午打扫房间的清洁工在监控录像里出现正面。”
“走廊最开始能看到全身,房间的位置只能看到腰部以下的位置,不是吗?”赵榆面无表情,她想保全一个人。
“门卡呢?怎么解释?”
“我趁清洁工白天打扫房间拿到万能门卡,然后在下午赵东游泳的时候,把万能卡和他房间的卡交换,又用赵东的卡和赵一坤房间的卡调换。”
听起来似乎毫无破绽,但任何一步出差错都会马失前蹄,然而聂芷兰没有其他证据,只能听她继续说。
10点20分死者从棋牌室返回赵东房间,10点35分洗漱妥帖睡觉,10点50分,她趁死者熟睡,拿枕头捂住死者口鼻,仅五分钟便窒息而死。
“赵东接到的电话呢?”聂芷兰追问。
“我打他的,买的无需实名制号码。”她打早就想好说辞。
赵榆常年搬货,力气大,赵一坤两年前生病,赵东背不动,也是她半夜背着老人去医院。所以抛尸泳池,自然也能办到。
“随后西廊停电2分钟,凑巧还是人为?”聂芷兰突然怀疑那2分钟是为了换回门牌。
“电闸在······”她开始语无伦次,说记不得,闭嘴不谈。
聂芷兰了然赵榆不会说实情,接着问下去:“赵东房间的酒你洒的?”
赵榆点头。
“孙燕推倒也是你所为,然后怂恿赵东买意外保险?”
对方尽数承认。
“再和孙燕鼓动赵东去医院检查身体,盗取他的精·液洒在床上?”
对方默认,聂芷兰轻笑:“这样算画蛇添足,知道吗?”洒精·液怎么看怎么像多余。
“赵一坤老封建,赵东乱·搞男女关系被他发现,一气之下起杀心不可以吗?”只想把一切罪证指向赵东,赵榆越想越崩溃,喃喃又失声吼道,“我8岁那年,赵东出生,从此以后什么好东西都让给他。他犯错,作为大姐的我承担。小时候家里穷,我高中毕业,考上三本大学,他们嫌学费贵,不让继续读书。22岁嫁人,他们管对方要十万彩礼给赵东读书。嫁过去之后,阿诚一有不满就对我拳打脚踢,说我是他花十万买的,哈哈,幸好前两年他车祸死了。还有,我和彩儿住那么小的房子,原以为今年可以搬进两室一厅的单元楼,但他们说卖就卖,你说,他们该不该死?说啊!”
朱防按住狂躁的赵榆,聂芷兰靠着墙,意味深长地问她:“赵楠呢?她为什么事业有成?”
“二妹学习好,考入重点大学,脾气也硬,赵东不听话就揍他,所以从小父母打她最多,久而久之,她就离家庭越来越远。”
还是那句老话,自立自强比什么都重要。
赵榆被押回市局,至于从犯,迟早都会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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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险的一天熬过,肖邶第二天有案子开庭,在聂芷兰再三要求下,只得回家睡觉,而聂芷兰守了聂芷言一夜,并破天荒请假一天。
然而当晚,病床上的人侧过身子,背对着姐姐,几乎睁眼到天明。往日种种渐渐重现,心跟着身体微微发颤,她会时常因为对方的存在绽放微笑,因为对方有喜欢的人失落,还有出差那晚因为找不到对方的心慌意乱,以致于给英姐打电话,每晚没收到晚安便不习惯······。
无限放大这些思绪,觉得自己糊涂了,犯错了,竟然把外甥女装进心里不该装的位子,甚至越来越深。
聂芷言,你毫无廉耻之心。
临近六点,聂芷兰帮着她起身,坐轮椅上厕所,之后,可能是身体撑不住,她终于渐渐睡去。
翌日一早,护士来量体温,38.4,温度偏高,所以聂芷兰买饭,医生查房时又检查其他体征。
“右腿感觉怎么样?”
“知觉麻木,骨头比其他地方疼。”
医生皱眉,但因为聂芷兰的提醒,也不敢多言:“先用药把体温降下去,其他一切好办。”
聂芷言抿唇,敛了敛眸,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医生,我是法医,大学临床毕业,自己的情况多少知道。”
“我也没有说错,体温下降就代表身体不会因为右腿冻伤继发感染。”
“那持续发烧呢?”聂芷言再一次闭眼,她和其他病人一样,也怕面对不好的结果。
“从低级冻伤直接过渡到高级冻伤,怎么做,你也应该明白。”
她双手不自觉发颤,心就像坠入万丈深渊,几乎咬碎后槽牙才能勉强挤出三个字:“我明白。”医生又叮嘱两句注意事项,见门外有人怔怔地望着里面,出门询问,知道是家属后放心离开。
会是谁呢?
十分钟前,万桐吃完早餐,赵帼英上班,她也能下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加快脚步挪到住院部三楼,听到医生在和聂芷言检查,便安静站在门外。
故而两人所有的交流尽灌耳中,聂芷言表情的变化也尽收眼底。她还不知道继续发烧的后果是什么,但肯定很严重,想着想着又差点夺眶而出,她怔愣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能哭。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现在要做的是成长,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温暖她,保护她,不能再哭······
聂芷言看清楚门外站着,慢慢走过来的人,偏过头不去瞧她,方才的打击以及被她听到、看到的委屈和慌乱集聚心中,泪水悄无声息模糊双眼。
“言姨。”万桐在右侧的椅子上缓慢坐下,轻声唤道。
良久没有回应,喉头随着她止不住颤栗的肩头哽住,再出声时语不成调:“言姨,想来陪陪你。”
万桐清晰感受到背对着自己的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准备或者下定什么决心,下一秒便听见清冷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嗓音飘出:“我不需要人陪。”
“言姨。”以为她是经受打击心情低落,万桐等了几秒,再次满怀心疼地试探,“我就坐一坐。”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意料之外,再次遭到拒绝。
万桐不敢再说话,却认死理看注视着她的背影坐了十分钟,而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聂芷兰专门开车回大院附近一家粥店买聂芷言平日里最爱喝的粥,所以回来得晚一些,她为了让妹妹舒缓心情,下载了十几首她喜欢的歌星唱的歌,进来时将手机随手放到置物柜上,一曲一曲播放着。
“保温着,不凉,先吃。” 她把粥搁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像想到什么,又离开病房去找医生:
“嗯。”聂芷言虽然止住情绪的外放,却仍是眼圈红红,淡淡地回应一声。
她小口小口吃着粥,食之无味,缠绵悲伤的曲调慢慢漾开,铺满整间病房。
“打开窗户让孤单透气
这一间屋子如此密闭
欢呼声仍飘在空气里像空无一人一样华丽
我渐渐失去知觉就当做是种自我逃避
你飞到天的边缘我也不猜落在何地
一个我需要梦想需要方向需要眼泪
更需要 一个人来点亮天的黑
我已经无能为力无法抗拒无路可退
这无声的夜现在的我需要人陪
闭上眼睛就看不清
这双人床欠缺的温馨
谁能陪我直到天明······
女人睫毛轻颤,放在唇边的勺子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