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来势汹汹, 病来如山倒,万桐深夜回宾馆,轻手轻脚地掩上敞开的窗户, 刚回头,就听到床上传来聂芷言迷迷糊糊的声音:“很晚了吧?”
低沉沙哑,仿佛艰难地从喉间挤出。www.xinghuozuowen.com
“嗯, 快十二点,案子有进展,刚换班,明天下午我再去。”可以睡个懒觉, 万桐原本心情雀跃,却在听到女人说话的嗓音后顿时紧张,“言姨, 还是很难受吗?”
她放下东西,大步走到聂芷言的左侧,借着昏暗的床灯, 瞧着女人干涩的薄唇和泛红迷离的双眼, 下意识伸出手,覆在她的额上。
手背上明显发烫的温度,毋庸置疑, 她在发烧,而且肯定不低。
“言姨, 有带体·温计吗?”先量一下,如果温度太高, 就直接往医院送,她不待女人回应,转身两步踱向对面的桌子, 打开医疗箱翻找。
“第二层第二个格子。”聂芷言绵软地直起身,靠着床头,伸手去够一旁的口罩。
万桐找到体·温计,回头正好看见女人的动作,几不可察皱了皱眉,疾步走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握着她伸长的手,轻缓地放进被子,再掖了掖被角。
“我身体好,不怕被传染,当初区队半数以上的队员生病,我都好好的。”
聂芷言被万桐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弄得一时怔愣,生病本就反应慢,接近半分钟,她才缓慢开口:“现在流感时期。”
“流感也流不到我这儿来。”万桐此时才不听她的,把水银甩到刻度线下,毛躁的心在想到差点直接撩开对方肩膀上的薄料时冷静下来。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才将体温计递给聂芷言:“我看着时间,7分钟。”
聂芷言点头,依言接过,搁在腋窝夹紧,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体温恐怕至少38.5摄氏度,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7分钟过后,万桐提醒她取出体·温计,拿在手上,平视刻度查看。
38.8度,已经算高温。
大三上学期,学校有一门公共课,讲授基本急救和卫生知识,万桐左耳进右耳出也听进去不少。发烧不是疾病,是一些其他疾病引起的体温异常,也就是说,需要知道言姨究竟哪里不舒服,才能对症下药。
对,去医院。
把体温计刚放好,女人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问她:“多少度?”
“38.8度,我们去医院?”万桐说着就准备收拾东西。
“不用,流感是病毒性感冒,去医院也只能打退烧针。阿奇霉素是抗生素我也不能吃了,只吃感冒胶囊和冲剂,明天抽时间去买点双氯芬酸钠退烧就好。”聂芷言一下说那么多话,有点乏力。
“叫什么名字?双氯什么?”万桐担忧的神情溢于言表,边问边百度,屏幕显示出全名,她披上一件外套,就要往门外走,“言姨你先休息,我去医院。”药店肯定已经打烊,只有医院急诊还开着。
“桐桐。”哪里还能叫住她,门吱呀一声关上,被子里的人怔怔地望着10秒前还站着人的空地,忽然有些恍惚。自那件事以后,身体便大不如前,纵使经常锻炼,每次感冒还是得折腾大半月。她一般都自己承受着,连聂芷兰都不会告诉,如今被她体贴照顾,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心里却是温暖不少。
就稍稍依赖一次,应该可以吧?
万桐去了趟医院,不仅买回双氯芬酸钠,还听取值班医生建议,买了莲花清瘟颗粒和止咳胶囊。她把颗粒兑着温水放凉,双氯芬酸、感冒胶囊和止咳胶囊按照说明分好,摊在一张纸上。
聂芷言强睁着的眼皮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视线跟随她,一瞬不瞬,一时入了神。
“言姨,言姨。”
唤了两声,聂芷言才回过神,万桐把药递给她。
就着冲剂,吃下药,又喝了满满一杯水,旁边两杯水,是万桐专程给她凉着的。“多喝水”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是最有效的法子,补充水分的同时,可以加快毒素的排出。
聂芷言吃完药刚坐正,万桐就抬了张凳子到她左侧,手上端着半盆水,女人隐隐约约闻到酒精的气味。
“物理降温?”
“嗯,酒精用水稀释,比例我问了医生。”
两人挨得很近,聂芷言近距离觑着她未染尘埃的清澈双眸,心尖像有什么拂过一般,微微颤动,只能凭意识轻启薄唇:“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她上一秒拧干盆子里一张浸湿的小毛巾,下一秒便开始犯难,医生说擦拭额头,腋窝,手肘窝,手心,小腿根等血管行走的地方······
怎么下手?万桐曾经照顾受伤生病的赵帼英,自家的老妈,随便折腾,但现在的对象是聂芷言,她心里就打起鼓。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女人伸出细弱的手臂,暖灯的照射下,她眯着眼睛,唇角弯出清浅的弧度。
万桐憋着的一口气,在看到她笑容后重重地呼出,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要怕接触,不要多想,言姨还病着,赶紧退烧才是关键。从掌心开始,她左手轻柔地扣着女人的手腕,右手掌握好力度,毛巾覆在对方柔软的掌心上。
聂芷言微阖着眼,感受着酒精带来的清凉和恰到好处的温柔,竟渐渐陷入沉睡。万桐察觉她平缓的呼吸,先前默默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慌乱,以及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大着胆子仔细思考接着应该擦拭哪儿。
担心吵醒她,万桐只擦拭手心和手肘窝,用一张温度适中的毛巾覆盖在她额上。每隔半小时换一次水,再探查她额头的温度,直到后半夜,感觉到对方的温度真正降下来,她才准备休息一会儿。黑暗中,她安静地端详着女人不算平和的睡颜,心里酸酸涩涩,恨不得以身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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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量完体温,36.8,情况稳定下来。刚过7点,万桐就去附近的早餐店带回一碗牛肉粥和一个白水蛋,守着她吃完后,才自己跑出去吃羊肉粉。
早上聂芷言断断续续睡了会儿,万桐也跟着小憩,到下午两点,体温37.4,还是有点低热。但她被女人催促着出门,只得听话。
监视地不停更换,万桐与褚涛换班黄波和小周,黄波临走前提醒了一句。
“昨晚半夜两点,钱叔鬼鬼祟祟跑到阳台和另一个人通话,长达半个小时,应该有争吵,钱叔面红耳赤地抽完几支烟才回房间。”
“能查出通话的对象吗?”褚涛知道希望渺茫,随口一问。
“不能,没有确切证据,申请不下来。”
万桐把车在路边隐蔽处停稳:“好,我们继续跟进,你们回去休息。”
“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黄波比了一个手势,打开身后的车门,坐回驾驶室。
从两点守到五点,紧盯的人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五点十分,钱次勇终于从水果市场离开,万桐开车保持距离跟踪。
男人先回家,然后拎着保温桶去菜市场给张会送饭。6点半,两人拖着行李箱从店铺离开,万桐和另外一辆辅警开的车一起跟进。
“这条路去哪儿?”车越开越远,大约已经行驶1个半小时。
“滨南啊,我们回家了,黄波说钱安阳在滨南大学附属医院,钱次勇应该是送张会过去。”褚涛查看导航,距离滨南仅有25公里。
“啊?那言姨呢?”万桐首先想到聂芷言。
褚涛建议道:“要不然打个电话?你停车,换我开。”
万桐给聂芷言去了一个电话,告知她今晚自己可能不会回去,让她记得吃药,早点休息。对方一一应下,挂断之前低柔的嗓音补充道:“注意安全。”
女人可能是不经意提到,然而这边听来,短短的四个字,就像是汩汩暖流淌在心田,再慢慢漾开,使得她久久未能平复。
言姨,在关心我。
“缺条,嘿,缺条。”
“啊?”万桐缓过神,嫌弃道,“涛哥,回去就别叫我这名,传开可就坏了。”
“我觉得这名挺不错,给人以精神抖擞的感觉。”褚涛跟着前面的车下高速匝口,“再跑几公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涛哥跟紧点,钱次勇刚转弯。”万桐提醒她。
褚涛也打转弯灯左转:“这是去医院的路,我熟悉。对了,你给聂队报备一下。”
万桐点头,拨出聂芷兰的号码,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才被接起,话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喂。”
“哈?”她看了看屏幕显示,没打错啊。
“哦,聂队在切菜,你是?”
“我是她同事,有消息需要汇报。”
对方停顿了两秒,明显的无可奈何:“聂大队长,有人找。”
“等等,马上。”切牛肉的聂芷兰洗净手,在身后的擦手布上轻轻擦干,才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