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 偶有几声蛙叫和虫鸣,两道白晃晃的灯靠近卡车,万桐下意识挡在聂芷言身前去探查。www.kanshushen.com
白光影射下, 一张惨灰色的脸赫然眼前,那面部扭曲,呈现痛苦状, 鼻下鲜红色血迹已经凝固。万桐伸手去检查他的生命症状。
“言姨,没脉搏,没呼吸,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你打着灯, 我看看。”聂芷言上前,万桐退到她身旁。
女人没有翻动他的身体,只简单地探查脉搏和体·温, 以及观察皮肤表面的变化。
“已经死亡,出现尸冷、尸僵和尸斑,下眼睑和锁骨下部的尸斑呈紫红色, 手指按压暂时消失, 属于尸斑坠积期,死亡时间不超过8小时。”
看日出正式泡汤,万桐叹气, 摸出背包的手机道:“我先打电话报警,附近应该属于长云县管辖。”
长云县是滨南下辖的旅游县, 常住人口刚过1万,自然警力有限。万桐报警后, 接近1个小时才赶来两个人。
那两人合力将尸体搬出卡车,只粗略看了几眼:“应该是交通事故,我们等会儿通知家属, 你们跟车回警局录下口供。”
聂芷言蹙眉:“法医呢?”
民警一听,嘿,竟然是专业的,还挑刺,他撸了下袖子,没好气道:“我们县唯一的法医请病假。”
“现场没有法医和痕检做初步勘查,就不能把尸体搬走。”聂芷言声音冷冷的。
一听专业的话术,民警怕遇到比自己职务高的同僚,指了指身后戴着手套的人:“痕检是他,至于法医真没有,我们局里的廖法医下周二才休完假。”
“勘查的工具带了吗?”聂芷言取下背包递给万桐,走到尸体前蹲下。
“你们?”民警面露疑惑。
万桐把聂芷言的包背在身上,戴上一旁箱子里的手套也上前帮忙:“我们是滨南市局的,她是技侦法医科聂副科长。”
市级副科长,岂不是和自家小县城副局长一个级别,民警连忙更换神色,脸上堆满笑:“同志,有什么能用到的地方尽管说,我们小地方虽然人少,但干活却不马虎,黄副队这两天处理其他案件,等他处理完,肯定会亲力亲为。”
“黄波?”万桐头也不抬,帮聂芷言固定尸体位置。
“您认识。”民警谄媚道。
“大学同学。”黄波是长云县出去的人,回老家很正常,他只念完大学,没考研究生,比万桐先入职三年。
“没有其他工具,只测量出死者肛温33度,死亡时间是凌晨12点到凌晨1点之间。”万桐和她一起把尸体翻为仰身位,“胸口有淤青,口腔和鼻腔有淤血,不排除因为急刹车的撞击,从而导致内出血的可能。”
“副驾驶找到一瓶地.高.辛.片。”负责痕检的民警道。
“原来有心脏病,容易猝死啊。”为首的民警翻出死者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确定死者身份。
“叫车拖去殡仪馆吧,解剖需要征得家属同意。”聂芷言站起身,脱下手套扔进附近的垃圾桶。
“这不明摆着心脏病发造成车祸的死亡吗?还需要解剖?”民警不解道,他们最怕遇到非正常死亡,交通事故则属于非正常死亡中相对容易解决的案件,但是涉及解剖就没那么简单。
“谁告诉你不需要解剖?”聂芷言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她有点讨厌不负责任,想当然做事的人。
“我······”长云县的两位民警面面相觑,没有应话。
万桐闻言,不想再和他们客套,补充聂芷言的理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非正常死亡,只要警方不能判定死者死亡原因,都有权解剖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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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云县殡仪馆二楼的走廊,聂芷言咽下最后一口万桐给她买的早餐,走进一间狭小的解剖室提前准备工具。
“我也给聂法医说不用解剖,但她偏要。”走廊上,脚步声夹杂着嘀咕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人在哪?”另外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转角的解剖室。”
四个人推开半掩的门,聂芷言正给手术刀和手术镊消毒。
“你就是聂法医?”男人没想到法医竟然是个女的,语气软了几分。
“死者家属吗?在解剖同意书上签个字吧。”聂芷言抬头觑了一眼他们,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把同意书递给那个男人。
家属三人,分别是死者妻子,死者女儿和死者的妻弟,男人接过同意书直接扔到一边:“我们不同意解剖。”
聂芷言还是耐心地给他们讲解:“死者死亡原因不能确定,需要解剖。”
“姐夫有心脏病,早劝他别开货车,找个其他工作谋生,他偏不听全家人的劝告,死了也活该。”
“舅舅。”右侧的女生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死者的妻子态度温和,提出请求:“法医,我们家不想他被你们解剖,想留个全尸。”
“死者身上有淤青,但不足以致命,解剖是找出他的死亡原因,也让他走得瞑目。”聂芷言理解家属的心意,但出于职业素养,她必须再次相劝。
男人来了火气,言语不善:“你这女人怎么认死理啊,我们说不解剖就不解剖。”
聂芷言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同意书,递给民警:“小周,你带他们出去签字吧。”
此时,一层到二层的楼梯,万桐和黄波有说有笑迈着步子。
“缺条,刚毕业就直接进市局,我们区队就只有你和身在杨平市的区队长了。”
“波波头,别叫我缺条,难听。”他们区队41个人,平时关系很铁,私下绰号满天飞。
“哈哈,叫你缺条这个习惯还真改不了。”
黄波大笑几声,两人朝解剖室的方向走去。
“不解剖!”男人撕掉同意书,情绪激动,抡起拳头就往聂芷言脸上砸去,聂芷言不防,右脸靠近颧骨处直直遭受一拳,发出闷哼声。
民警小周见事态逐渐严重,连忙阻止,拉开男人,男人咋咋乎乎还想动手。
“闹什么闹?”黄波的喝止让狭小的空间瞬时安静下来,聂芷言头有些发晕,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
“发生什么?小周你说。”黄波接着道。
小周怕惹怒对面的两人,细声细气回话:“家属不允许解剖,动手打了聂法医。”
“什么?”万桐先跳脚,从黄波右侧看不见聂芷言的位置,推开黄波,两三步冲到女人身前,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聂芷言侧过头,专心给工具消毒,不去瞧她:“没事的。”
“还说没事,脸都红肿了。”万桐说话的嗓音有点哽咽,是对伤人者的愤怒,但更多是心疼聂芷言。
聂芷言淡淡地回了句:“你们先把事情处理了,我准备解剖。”
万桐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根本不在乎她担不担心。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就被心疼替代,她凝视着女人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回过身:“黄波,让家属把字签了。”
“都跟我出去,重新打印一张同意书把字给签了。”黄波说话中气十足,死者妻弟认识他,不敢继续造次,跟在他身后灰溜溜地离开解剖室。
解剖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手术刀碰撞消毒器皿发出的声响。
万桐走近,站在实验台前,目光灼灼:“言姨,脸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聂芷言抬眸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下蓦然一暖,改口道:“等解剖之后再处理。”
“现在处理。”她知道聂芷言只要进入工作的状态,一眨眼五六个小时就过去了。
“那就要劳烦小万警官帮我去要点冰块了。”聂芷言觑到她平时像小奶狗,忽然凶巴巴的模样,终是松了口,对着她淡然一笑。
“这还差不多,我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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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桐找到黄波,黄波找后勤工作人员弄到两个冰袋,她拎着刚递过来的东西就要走。
黄波拉住她,八卦道:“那是谁啊,你这么在乎。”
“我家人,市局法医科的。”
“我怎么看着她有点像市局刑侦支队的聂队长。”黄波年初去滨南学习,和聂芷兰有过几面之缘。
万桐捏了捏冰袋,还好殡仪馆总体气温偏低,冰块没有融化,眨了眨眼,回道:“她是聂队的妹妹。”
“怪不得。”黄波把签好字的同意书塞进她胳肢窝夹着,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死者家属我让小周带回去,聂法医如果想验伤,咱们随时验,给那人一个治安处罚。”
“好,谢谢波波头,我先上去。”万桐拎着冰袋,迫不及待地奔上楼。
门内,聂芷言已经换好一次性解剖服,戴好手套和口罩,捏着手术刀站在解剖台前。
“言姨,你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