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玺不是喜欢和别人接触的人,和沈月同桌以来,两人至多交流了十来句话,大部分还是他看在她实在是蠢,才解释给她听。
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喜欢他。难道她也是个看脸的人。
可他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当她凝视着他的时候,他总会发现她眼中的情愫。
一种好像要与他同生共死的深情……
真是一个奇妙的女孩。
也许也正是因为她的奇怪,他才会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
褚玺难得皱了皱眉头,嘴唇紧紧地抿着。
他并不想竞选班长,班长这种职务既费力又不讨好,还要为了所谓的班集体服务。
虽说可以在学生档案上填上一笔,也可以锻炼自己的组织能力。但是他并不需要,他的荣誉已经足够多了,能力比综合评分90+,超过了大部分的成年人。
之所以会上台参加竞选,也是因为察觉了她对纪瑶的讨厌。
他也并不会接受别人的礼物,可是她送给他的水杯,他却怕折了她的心给收下了。
即使之后想要丢掉的时候,被她正好发现了,他也清楚自己的心思。
只是后来被她的眼泪逼迫,他才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将水杯带了回去。
直到最后,那个杯子也没有被丢掉,被他扔在了家中的阳台上养了仙人掌。
傍晚的风吹拂着沈月柔软的发丝,漆黑及腰的发舒展在极具美感的脊背上。
心很空,天很大,云很重。
她捧着一束白色蔷薇花,一如那日在他的墓前。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
她没有饮酒,此时却如同醉了一般,痴痴地望着这片台阶。
水泥地面蒸腾着一天的热气,空气中是乱七八糟的味道交杂在一起。
她心里知道这束花已经不再是那日的花。
这是一束纯洁干净还未染上红色的花束。
半蹲下身体,她将花束缓缓放在长着青苔的台阶之上。
四周高大的树木环绕着,一条小小的石子路延伸出来,通向这没有路的尽头。
尽头处,唯有两阶久经岁月风霜的台阶。
无人知道,七年后这里的树木会被砍光,立起一座座白石碑,往生的灵魂不停徘徊在这个地方。
“褚玺。”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摸索,仿佛在摸着一个实体的东西。
然而只有虚幻的气体穿梭在她的指尖。
她目光温柔,无法移开放在他墓碑上的眼神和手。
手指慢慢滑下,凸起的部分是她熟悉到极致的名字。
“你在这里干什么?”
褚玺从树林走进来,黑色的外套,白色上衣,一双昂贵的跑鞋。
他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突然发现她走了进来,还以为她喜欢他到疯魔学会跟踪他了。
可是却蓦然发觉她手里捧着的不可忽视的白色蔷薇花。
又见她半跪下来,将花放到了台阶之上,伸手在半空中摸着什么东西。
他终于抑制不住心头的那点奇异感觉,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沈月被他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恍惚地望着他。
身上的单薄白裙裙角飞起,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褚玺?”
她不敢动,在渐渐阴暗的地方,疑惑的询问。
“是我。”褚玺垂首,一步步靠近她。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在这里干什么?”
沈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她不可能跟他讲她在这里为七年后的他祭拜。
“我来这里找人。”她胡乱地搪塞他。
褚玺直接反问:“你在找谁,又为什么带着花。”
沈月后退了两步,白色的蔷薇花印在她的眼睛里。
“这束花是要带给那个人的,只是他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所以我想将这束花留在这里,期望他能够收到我的心意。”
她没有说假话,一句假话都没有讲。
听不懂的是他而已。
褚玺不再追问,猜测着她话里的意思。
该不会他触及到她伤心事了吧。
他思量着,主动跟她讲起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沈月也乐得听他讲,不光是转移话题,还能多了解他不一样的一面。
她也确实是很好奇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褚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用手帕垫着坐了下来。
“这个地方在我家附近,我小时候偶然发现的。”
“空气清新,环境也不错,我就常常来这里散个心。”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葬在这里,即便没有意识,也会躺的很舒服。”
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从天空中嗖地被埋藏掉,弯弯的月牙慢吞吞地爬到了天空上。
原来在这么多年之前,他就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死亡之后的居处。
怪不得她去找褚玺老师时,老师会摸着胡子跟她说。
“他会过得很开心的。”
沈月僵住了身躯,忘却了他这几天故意躲避她的事实。
突然意识到他真的很孤单。
孤单到早早便想到了死亡。
她靠近他,坐在了他的面前,膝盖斜靠在潮湿的泥土上,没有顾忌身上的白色衣裙会不会被弄脏。
“我喜欢你。”
四个字,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在这一刻,却抑制不住地说了出来。
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底,被她放在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的四个字,倏地钻了出来。
抽芽拔蕾,开花结果。
一夜之间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
这四个字说出口,她感觉压的她喘不过气的那股力道一下子卸了。
整个人无比的轻松,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一个全新的沈月。
清澈见底的眼底含着脉脉情愫,在昏暗的天际之下,让他心底一窒。
“抱歉,我没有早恋的想法。”
褚玺严肃地回应她的告白。
尽管他已经猜测出她喜欢他,却没有想到她会选择在这个时机跟他表白。
没有情书,没有阳光。
只有黑暗和茂密的树。
他虽有些吃惊,还是理智的给出了他目前能够给予她的答案。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
沈月弯着笑眼,如水墨画般的黛眉舒展,语气没有丝毫的忧伤。
是啊,她都已经等了七年了,还怕再等一个七年吗?
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抬手看了眼腕表。
十八点五十六分。
“很晚了,我想走了。”
她跟他挥手告别,沿着那唯一的一条小道往回走,脚步轻快,透着愉悦。
“嗤。”
褚玺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缓缓站了起来。
走到那两阶台阶面前,修长无暇的手拿起在暗夜里莹白娇嫩的白色蔷薇花。
淡雅的香气在他鼻息盘旋。
小小的卡片夹在他没拿花的手上。
清秀的字在亚麻色的卡片上,即便是灰黑的天色,他也能一目了然。
从雨中离去,抛弃了世间的繁华。
这人间再也无法囚住你。
当你步入天堂,那雨滴不是在哭泣,是在为你祝福。
消逝人间,往事成烟。
寥寥数语,怀着对往生者的深沉的情感。
不知为何,褚玺忽然不想再将这个卡片放回花束之间。
人都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他拿走也无妨吧。
贵公子褚玺生平第一次如同小贼将卡片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把花束又放回了原处。
或许一周之后,这里就只剩下枯萎泛黄的花束静静躺在这里。
惜花需自爱,休只为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