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力量如此的熟悉，华邑意识渐渐清晰，这地方并不陌生，她之前才从刹衍的幻境里看到，只是，再熟悉也让她无暇顾及，灵魂最是纯净，没有了躯体的保护，在这个空气中弥漫着深渊之力的地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刀悬脖颈，她艰难的净化着靠近的深渊之力，感觉神魂生疼。

深渊之力，是一种类似恶魔修炼的黑暗力量，但却独立于这般力量之外，因为它是划破界与界之间界限的时候，迸发出来的力量与恶魔修炼的力量混合而成的产物。

界与界之间的距离泾渭分明，界外的力量，对于灵魂是巨大的伤害。

好在伴身的神器已经很强大了，她悄悄的伸出意识，叮铃的铃声响起，撑开一个小小的屏障。

“嗯？”恶魔垂下头，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几缕浅浅的绿光，那是铃铛的光芒，他低头看着，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动静。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思虑很久，他合上眼，安静的修炼。

叮铃铃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刺耳，他睁开眼。

抬起手，准备做点什么，感受到铃铛抗拒的力量，没有犹豫放下了手，反正现在在深渊，也没有其他人，爱怎么响就怎么响吧。

神器有了主人的命令，显得格外的活跃，净化的力量一点点扩张开，直到某只恶魔意识到这股力量。

他看着囚禁的铁锁在这股力量下退缩，甚至一点点的松开禁锢，脱离他的胸口。

他落地站在岩石上，脚下是炽热的岩浆翻滚着，抬起头，天际的铁锁交织着，试着转了转手腕，恍若隔世。

就这么解开了？

恶魔对灵魂感知这么弱吗？华邑晃动着铃铛，试着控制了一下，引导出一缕绿色的光芒。

带我去凡间。

她试着写下一段文字。

恶魔看到了，却没有动作，他呆呆的看着那段绿光。

神魂仿佛被刀割，偏偏这只恶魔一动不动，要是小铃铛呆在这个鬼地方，这辈子都没办法回到本体。

她强忍着痛苦，榨出最后一点点力量，写下两个字。

某只恶魔目光变了，他垂头看着手腕的铃铛，终于踏出了一步。

只是，他想去的地方，深渊力量已经浓郁的几乎展现出实体了，她仿佛一只被扼住咽喉的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铃铛想动，但是动弹不得，某只恶魔下了禁锢，伴生的神器，就这点令人特别难受，特别是她还未成为真正的神祇，神器无法生出灵智，一遇到危险就会找她的神魂去修复。

“你出来了。”一旦有生灵靠近，魔神就能轻易的察觉，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意外。

“你这是，挣脱了封印？”魔神幻化出实体，是个浑身漆黑的阴影，他抬手挥散开身边的风暴，打算握住恶魔的手爪子去探个究竟。

某只恶魔警觉的后退了一步。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你，”菲尔斟酌了一下词汇，“你去凡间的时候，是不是猎杀了天使。”

“没有。”

“那你这个神器，和被囚禁其中的灵魂是哪儿来的。”

“什么灵魂？”恶魔将手背在身后，思索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有灵魂，他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天使的灵魂，像之前，堕天使的灵魂蕴含着恶魔的力量，显而易见，他能轻易扑捉到艾弗的灵魂。

魔神眯了眯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华邑，他抬起手，一个小人偶出现在他的掌心，那应该是石头雕刻的，不知道被什么利刃削的，头歪歪的，四肢坑坑洼洼，实在称不上佳作，只能勉强辨别人形。

他抬起手，掌心的小人飞向了恶魔，金色的光芒骤亮，华邑感觉有线缠绕住了她的灵魂，一缕缕熟悉的力量透过细线传递给她，她低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指，是凝固的实体，但是脑子是空白的，灵魂刺痛的感觉刻入骨髓，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嗯？”恶魔懵了。

“多么熟悉的气息，是神的灵魂。”魔神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靠近，声音如同一块破布撕拉开，连同周围的深渊力量一齐逼近。

华邑退后了两步，站在恶魔身后，她没有开口，魔神的领地，强大的力量，还有这副躯体，都令她措手不及，潜意识寻求庇护。

“这个是神器里面器灵吗？”某只恶魔还处于懵逼状态，熟悉的身影和力量，他站起身挡在华邑身前。

“我是华邑。”华邑左手握住他的食指，另一只手毫不费力的取下铃铛，目光抬起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开口。

恶魔反应很迅速，几乎是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皱眉，他犹犹豫豫的松开了一点。

“你们认识？”魔神往前挪动的脚停了下来，退后了几步，嘶哑难听的嗓音变成正常的嗓音，甚至因为带着几分迷茫，显得荒缪且天真。

周围的风暴突然停顿了下来，然后魔神头顶出现了小小的漩涡，慢慢向四周蔓延开，四周的深渊力量慢慢汇聚凝结，最后穿过魔神额头，消失了。

“这个傀儡，”华邑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戴上铃铛，她抬起手心，掌心有金色的光芒浮现，光芒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指，绕了一圈融入她的眉心，“是导师的力量。”

“你是菲尔吧。”导师的旧物，自然蕴含着纯正的力量，这个傀儡，应该是她从前的旧物。她看着眼前的魔神，荒缪的生出一丝亲昵感。

“不，我不是。”菲尔否认，甚至退后了两步。

“他是。”身边的某只恶魔回答了她，他摩挲着掌心的手腕，试探的伸出手指，十指相扣，华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抬眸望了一眼恶魔，没有抽出来。

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想。

“导师说过，她有一个弟弟，只要唤出他的名字，他就会为你所用，是真的吗？”华邑问。

“不是，我不会，而且我是哥哥。”菲尔说完，消失在他们面前。

为什么要躲起来？

华邑不是很明白，但她很快无暇思考这些，有只蠢蠢欲动的恶魔牵着她的手，一点点往她这边挪动。

“你一直在我身边。”恶魔站在她身后，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脑袋微微低下，靠着她的头，远远看着就像她被他抱在怀里。

“倒也不是，我肯定不会想呆在这个地方的。”华邑反驳，她往前走了一步，无论如何，现在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得回到身体里去。

“那你要去哪儿？”恶魔亦步亦趋。

“先去找回我的躯体。”华邑试着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

“你先放开。”她扭头对上恶魔的眼睛，恶魔的眼瞳是黑白相间的，但华邑知道漆黑之中是深蓝的颜色，只是常年覆盖这浓郁的深渊力量，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是黑色的。

“不行。”恶魔看着她，低下头，想要贴上去，然后他顿住了。

华邑的脸颊像是被什么灼伤，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蔓延开来。

是这个躯体，无法接触深渊的力量。

他抬起头，快速的退后几步，目光下移，果然，除了戴着铃铛的那一只手，另一只手全是裂痕仿佛龟裂的大地。他后知后觉的想起，在她念出菲尔名字的时候，菲尔收起了周围的力量。

如今唯一一个肆无忌惮的深渊力量供给者，是他。

“你退什么。”华邑抬起左手，皮开肉绽，有几根手指像是被腐蚀，还有几根似乎是被灼伤的，看上去惨烈异常。

恶魔把手背在身后，见她想靠近，又退后了两步。

注意到这一点，她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出话，目光微微上仰，困惑看着他，瞳孔里有他的倒影，看上很可怜。

某只恶魔眼眸动了动。

“会痛吗？”他问，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目光看向她的手。华邑低下头，她晃了晃手，铃铛叮铃作响，身上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的眼角张大，瞳孔透亮，笑得很开心，这躯体不是她的，只是容纳了她的魂体，契合度太弱了，她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触觉。

“我要回凡间，这里怎么出去？”深渊的出口，华邑是知道的，但是这里，似乎不是深渊。

“可以从深渊离开。”他抬起手，打开深渊的裂隙。

“你不能控制这些力量吗？”华邑看着溢出的力量，不知道菲尔是怎么保存这个傀儡的，上面神衹的力量保存的很完整，但是很明显，现在在渐渐的损坏了，估计维持不了多久。

“能。”他试着遣散周围的深渊力量，深渊力量于他而言算是得心应手，随手一挥，一片空间的力量就团吧团吧在一起，然后更多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迅速侵占周围的空气。

是能的，但跟不能没什么区别。

他皱眉，目光对上华邑似笑非笑的瞳孔。

“我觉得，我还没有走到凡间，这具身体就会被深渊的力量侵蚀掉。”华邑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撑起下巴，看上去散漫极了。

“我无法收敛起深渊的力量。”他试了几次，承认了。

“不应该啊，这不是恶魔与生俱来的力量吗？”华邑难得挑眉看向面前的恶魔，她抬起右手，铃铛的光芒绽放开，形成淡淡的光芒，笼罩住她的身体。

“还有那个果子吗？”她踏进了两步，试探着深渊的侵蚀情况，退了回来，问他。

“没有了，”恶魔回答，“你之前喜欢，我把它们种在了深渊里，至今还没有长出新的。”

“唉……”她叹了口气，这具身躯不过是个沾了神力的玩偶，沾染过多的黑暗力量就会化为灰烬，根本无法通过深渊。

“我去把你的躯体带到深渊。”

“你走了，我会被其他恶魔吃掉吧？”华邑看着他。

“我的灵魂现在很虚弱，”她抬手握住他的手，目光澄澈如水，声音压的很低，“君影。”

恶魔是没有姓名的，但这只不一样，据闻神下了禁锢，魔神无法拒绝告知真名者诉求，虽然恶魔没有，只是他悠长的生命里，难得有这么一个天使，是自己告知过真名的，再加上，他自幼生长在魔神身边，听到自己的名字，仿佛冰凌炸开了花，是破茧而出的感觉。

他试着抽动手，没抽出来，想要用点力，但是目光触及她的脸色，最后妥协的松了力，他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这么无力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是她说要离开深渊的时候。

“吾可以帮你。”菲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华邑还没来得及反应，漆黑迅速爬上她的脸颊，逐渐笼罩住她整个人，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她不自觉的用自己的力量去感受手握着的人，恶魔的皮肤很冷，即便深渊的岩浆炽热，也依旧是凉凉的。

菲尔是肩负创造的魔神，被奉为魔神之人，远脱离于神魔之中，他们亦正亦邪。

但他的创造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而是割裂空间的力量，传闻他诞生的时候，万物是一体的，六界之内的所有生灵，都是生活在一起的，他出生之后，割裂的空间，由此，天使和恶魔有了界限，神域与地狱由此而生。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力量，并无正义与邪恶的导向，他隔离开了神魔，让凡尘免收叨扰，视为神者，拥有无上的力量，他收留魔物，为他们供给生存的领域，视为魔物，被囚禁在乱流的无界之地。

“你松开吧。”漆黑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君影看着她的手指，那种力量在被透支的模样，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的，于是他开口提醒。

“不要，我怕黑。”华邑捏了捏，握的更紧了。

她什么时候怕黑了？君影模糊的回忆起她初入深渊的场面，天使的光辉照亮了整个深渊，她一手抓起他覆盖住全身的长发，另一只手握住权柄，烈阳的光辉在她掌心绽放，他第一次看到女性的天使，长发如他脚下的岩浆，在激荡的浪涛之中荡出的金色，目光慈悲而无情，但是他很容易能够从看透她眼底的清澈，是绿色的，生机勃勃，她的唇色淡淡的，声音却很好听，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形容的动听。

君影后退了一步，被握住的手指渐渐化为虚无，他的力量来源于深渊，融入周围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滴水从他消失的地方落下，砸在华邑还未来得及抽回的手指上，她颤动着眼睫，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安静的四周刮起一阵微风，脚边是盛放的花卉，连绵不绝到远方，皓月当空，有鸟雀的声音从远方的密林传入耳畔。

华邑无法使用身体的力量，据闻，只有成为神，才能触摸到界与界的屏障，才能跨越空间的限制，随意穿梭六界。她看着周围的幻境，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

君影是只力量强大的恶魔，比起半神的她甚至更加强大，但她知道真正的神力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也知道他能够在这种割裂的空间内，幻化应该是不容易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她蹲下身，手指触及地上摇曳的花朵，她看着眼前的花，蔷薇的花朵，玫瑰的藤蔓，仔细一看，还能看到雏菊的枝叶。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皱起了眉头。

她其实见过他幻化的世界，真实的仿佛身临其境，但是现在连花枝都分不清楚，可想而知这个空间，应该是极其不容易幻化才对。

无界之地：

“真难想象，你扛着封印动用力量的样子。”菲尔的形态是个小小的男孩，他坐在地上，掌心对着半空之中，双目合上，闻言缓缓放下手，男孩的形态缓缓隐藏起来，露出巨大的本体，狰狞的石人缠绕着铁索，象征着眼睛里的漆黑深渊被蓝色的火焰覆盖。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深渊为什么封起来了。”低低的嗓音伴随着巨石被砸开的声响，斧头落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激起，但是那个声音一点点变得痛苦起来。

“那个家伙，还没死吗……”痛苦的声音被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耳边。

菲尔露出自己的形态，抱着一只泥偶，他看着落在不远处的斧头，看着斧头被力量唤起，离开这个地方，才吐出一口气。

这个狗东西，希望千万别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