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后来,覃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狼狈样转身逃离。
商场洗手间,水流潺潺。
覃烟捧起一把凉水直接扑到脸上,她没有感觉到冷。
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樱粉的唇变得色淡如水,眼睛红红的,几绺银灰色碎发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谁能想到荆褚弋会装作不认识她。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了支烟叼在嘴上,拢手点燃,转身抵在洗手台边,深深吸了一口。
不安的神经和难过的心绪有了片刻的舒缓。
荆褚弋和荆乐有说有笑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封焱的电话拨过去。
很快对方就接通了。
封焱望了前方高架上龟速移动的车辆,说:“你到了?”
覃烟“嗯”了声,然后淡淡地说:“晚上吃烧烤吧,不吃日料了。”
封焱疑惑:“你以前很喜欢日料的啊。这家店还蛮不错的,连锁,我吃过,你也会喜欢。”
“口味变了,不行啊。”
覃烟抽完那支烟,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出了洗手间,自己从转到另一边下扶梯。
封焱愣了下,也没有反驳,他可不想和她拌嘴,向来都是他依着她。
“行,你把吃烧烤的地方发个位置给我,我直接过去。”
覃烟:“行。”
她下了扶梯,挂断电话,覃烟停下了脚步,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泛白的指尖迟迟没有落下。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落下指尖,拉黑那个号码的瞬间,她的眼泪无声息地流下来。
荆褚弋,我不是没有脾气。
而此刻覃烟还没有意识到,这次荆褚弋真的狠心到和她分道扬镳了。
**
覃烟擦干眼泪,挺直腰板,径自转身朝商场外走。
夜幕降临,低矮的排排老房子,
夜宵在这条苍蝇馆的街巷吃烧烤真不是个好的选择。
炭火油烟味很重,加上冬天寒冷的缘故,餐桌四周都被厚厚的挡风板给遮挡住了,空气不流通,整个区域都充斥着烧烤味。
覃烟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坐在风口旁边。
等到封焱到时,见桌上都已经摆满了一堆烧烤竹签和歪歪斜斜的空酒瓶。
还真是没等他。
他拉了旁边的塑料椅子坐下。
“真是绝情,不等我就自己吃了。”
“你太慢了。”
说完,覃烟招了手,叫来服务员,自己又拿起笔唰唰地勾选点了一堆吃的,自顾自地弯腰拿起脚边酒箱里的一瓶雪花,直接用牙咬开瓶盖,放到封焱面前。
“还要吃什么,自己点。”覃烟冷不丁冒了句。
封焱拧眉,她失忆了?还是喝醉了?刚才她一顿狂点东西,点了个寂寞是吧。
“你醉了。”
覃烟拿烤串的手,在半空子扬手一挥,突然挺直背:“这才几瓶酒,喝不醉,以前跟着那些人混的时候,天天喝酒,一开始喝两瓶就吐,后来喝多了,就变成了千杯不醉。”
封焱脸沉下:“少跟我提你以前的事,我当初就不该放任你。”
他是没拦住覃烟去找肖勖这帮人混社会。
想到此,不禁眼神染上了懊恼,他沉默了下,拿过那瓶酒,仰头往里灌。
封焱:“说吧,他又怎么惹你了?”
见覃烟脸绯红,再看了眼桌上的空酒瓶,好家伙,喝了四瓶雪花了。
覃烟抱着酒瓶子晃头晃脑:“没有,是我不好。”
封焱:“......”
每回喝醉就喜欢把什么苦楚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覃烟声线沙哑,醉眼朦胧地扫向封焱:“封焱,有时候我真想放干我全身的血。”
封焱又喝下半瓶酒,轻嗤道:“电视剧看多了,想换血?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身的熊猫血很珍贵啊。”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血型是遗传温情的Rh阴性血型。
覃烟指间捻着烤串,晃啊晃,眼尾勾起:“哦,那我把血卖给你,要不要?”
封焱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要,我AB血型万万岁。”
“......嘁,你的血型没我的贵。”
现在是讨论血型珍贵稀有问题的时候吗?
在封焱看来,覃烟已经醉到胡说八道了,不知东西南北向了。
覃烟突然变得很伤感,脑子里全是今天在商场遇到了荆褚弋推荆乐那一幕,好陌生:“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流着污秽肮脏的血,是覃则明的血。”
是他亲手扼杀了少年的凌云壮志,是他亲手泯灭了少女的白天鹅梦。
封焱沉声说:“当年那事儿不怪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覃烟摇头叹息:“这不是推脱的理由。”
正所谓,父债子偿。
她一直一直都在赎罪。
不管是荆褚弋所遭受的牢狱之灾,还是荆乐所承受的双腿之痛。
封焱气到丹田都是怒火,夺过她手上的酒瓶子,覃烟没了支撑,顺势脑袋磕在了胳膊上撑着。
他愠怒道:“别犯轴行不行,你爸干的事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覃烟呜咽了下:“有的。”
“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儿,他是我老子。”
“操。”
闻言,封焱真是拿她没办法了,全都疯球了,说不通。
封焱气得脸铁青,自顾自地开了瓶酒一饮而尽。
**
封焱很绅士,将她安全地送回EDC中心公寓。
到了公寓门口,门口两侧的膘肥体壮的黑西装大汉吸引住了,两人训练有素,站得笔直板正,不愧是专业保镖。
覃则明果然是个狠人,不惜花大价钱,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女儿看得牢牢的。
原本封焱想要留下来照顾这个醉鬼,没成想,覃烟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清醒,然后推搡轰走封焱,声称自己没醉没事。
封焱交待嘱咐两句,就离开了EDC中心。
只有覃烟知道,覃则明请的保镖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她的公寓。
“砰!”
覃烟猛然关上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把俩冷酷无情的保镖隔绝在门外。
她这是在发泄。
她恨覃则明。
门关上,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覃烟撒腿转身就跑去厕所,“呕——”。
她趴在马桶上狂吐,等到胃里恶心开始吐酸水时,胃里空空得很难受。
她冲了个澡就爬上床,卧室没开灯,黑乎乎,只有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钻进落地窗,洒入卧室,仅有的光。
覃烟沉默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她看过手机的消息,就算是陌生的短信电话都没有,荆褚弋没有和她解释,也没有想过联系她。
翌日六点半,她梦醒了,大汗淋漓,宿醉后的结果就是头晕脑胀,周末她就直接在公寓里待了两天。
周一,鹿海二中清早升国旗。
操场上挤满了人,校服统一都换成了厚实的蓝白长袖。
校长在主席台上铿锵有力地致辞,台下各个班级都在窸窸窣窣讨论。
高三在队伍的最后一大列。
高三4班。
覃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起早,她不太能提得起精神,抱着胳膊,哈欠连连。
她前面的班上八卦男扎堆聊天吃早饭,打游戏,好不快活。
咬包子的男生说:“老杨今天升国旗竟然不在。”
打游戏男边操作边附和:“那还不好,没人管,想干啥干啥。”
“肯定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他怎么不来守我们升国旗?”
打游戏男很平静地将手机揣在裤兜里,一副天知地知他知的模样,挑眉说:“我知道为什么老杨没来。”
吃完包子的男生舔了舔指头,好奇道:“快说快说。”
游戏男眼神往四处瞟了瞟,然后招招手,让他们凑近点。
后面,覃烟就听不见了,她眼尾上扬,倒是挺有趣的。
杨志华没来,确实很让人惊讶,毕竟他从来不会缺席。
升旗仪式进行到一半,覃烟的同桌安西这才匆匆赶来,额前刘海都分成两绺,她个子不高本应该站在前面,但是她来迟了,只能站在队伍后面。
安西扫到旁侧站着的覃烟,她走过去,小声说:“覃烟,你听说了吗,我们班今天要来个转校生。”
这是她刚才在办公室外听到了杨志华和其他老师讨论他们班要转来一个学生。
她来迟升国旗,就是因为杨志华叫她去办公室拿一下班级的语文作业。
覃烟虽然兴致不高,但是也顺口问道:“男的女的?”
安西努努嘴,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出办公室时,走廊上撞见的戴口罩的高个子,说:“男的。”
覃烟更加无精打采,神色恹恹说:“那没兴趣。”
安西脑海中闪过那双黑曜石般深邃有神的眼睛,她说:“长得应该很帅。”
覃烟呵笑一声,怪不得同桌激动得跟没见男人似的。
升完国旗,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上第一节课,一路上,安西都在跟她说那个男生的目测身高,穿什么样的衣服,剪什么样的头发。
覃烟很敷衍地回应。
回到教室,覃烟烟瘾犯了,独自拿了烟盒和打火机溜去教室后面侧边单独小阳台边儿抽烟。
小阳台正对着是路道,再往远点看就是对着操场。
覃烟点了烟,胳膊肘靠在阳台边上,银灰色的头发垂落两侧,遮挡住遮挡住了半张侧脸,她回教室时候就已经把校服脱了,身上套了件素米白色针织衫。
初冬柔绵暖阳透过云层,落下来,远远看去别有一番韵味。
“既然你回来复读,就好好学,再混的话,谁也帮不到你。”
不远处路上,杨志华苦口婆心对旁边漫不经心的男生说着。
“知道。”
看手机的男生浅浅答应。
杨志华还想说什么,忽然瞥见了自己班级教室后阳台上烟雾缭绕,覃烟正抽了一口,吐了出来。
“覃烟!把烟给我掐了!”杨志华大步朝教室那边走。
听到这话,覃烟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朝他们方向偏了下头,手上动作一顿,神色凝固了。
不是因为杨志华在她耳边碎碎念。
覃烟目光灼灼地盯紧杨志华身后跟了个男生,穿了一身黑色冲锋衣和灰色休闲裤,一双限量版黑白板鞋,一如往日少年模样,他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另只手捏着手机,头发似乎打理过,比上次见到时候短了,张扬痞帅欠揍的那张如剑刻般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也看见她了。
四目相碰。
覃烟胸腔心跳不止,她呼吸一滞,直到那支燃到头的香烟,烟烫到手,她才意识到安西一路上说得那个长相帅气的男生。
操。
这不是她化成灰都认识的荆褚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