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从荆褚弋家出来,外面的热气一下子包裹她,她往后顺了一下银灰色头发。
覃烟直接去了最近的公交站,打算省钱坐公交车回学校。
上了公交车,刚坐下,她就接到了覃则明的电话。
车窗被她打开,偏头望向窗外闪过的街景,凉风一股脑地窜进来,披散地头发在空中凌乱,分明是阳光和煦,现在心底却感受到了寒冷。
覃则明直接切入正题:“人在哪儿?”
覃烟不为所动,平静回应:“学校。”
“撒谎。”覃则明一针见血的拆穿了她的话。
公交车到达站的广播声响起,自然也是被他听见了,同样暴露了她。
覃则明怒火中烧。
覃烟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哐当的巨响,伴随着物品被摔碎在地板的清脆声,不由得嘴角弯起。
紧着接,覃则明的呵斥声入耳:“覃烟,我是太久没管你,还是觉得你自己翅膀硬了,想脱离覃家?想飞了?”
覃烟轻笑地朝车窗外伸出手,恣意地感受风的吹拂,淡声说:“想飞了,别白费力气了,你拦不住我,就像当初你同样拦不住我妈一样。”
覃则明像是一颗炸弹,而覃烟那句话就是个引火点,他炸了,说话也很重:“你妈是咎由自取。”
覃烟呵笑,低沉着嗓:“难道不是被你覃则明活生生给逼的?”
覃则明怔忪了会儿,捏了捏额头,抽了口雪茄,吐出烟雾:“当时你还小,什么事都不明白。”
“借口。”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
覃烟目光变得冷冽,握手机的手猛然收紧:“我不需要。”
对于一个把妻子害死,小情人登堂入室的小人,他口中的陈词滥调,都是一派谎言。
覃则明自知是劝不动她了:“你不回天筠府可以,住EDC中心去,公寓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你做这些,是施舍?愧疚?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妈?”
“我是你爸。”
血缘关系磨灭不了。
三年前,她妈妈温情去世后,她便把所有的爱转化成了恨,她恨覃则明。
覃烟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我没有爸,我爸早在三年前就随着我妈死了。”
突如其来的“诅咒”,覃则明直接拍桌子怒吼:“覃烟!”
“没什么事,以后别打电话给我。”
未等覃烟把电话挂了,覃则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听说荆褚弋三年服刑完了。”
话音刚落,覃烟眉皱起来,身体一下子有些颤抖,瞳孔不停地闪烁,周身的缓缓流淌着的血液逐渐凝固,她的脸霎时变白。
覃烟咬牙切齿:“覃则明,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立马死给你看。”
覃则明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女儿的软肋,威胁说:“不想让我动他,就少在外面当混混,惹是生非好好上你的学,这段期间我不会管你,但是明年高考完,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我都送你去英国。”
覃烟一口回绝:“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按照你规定的方式去生活。”
覃则明哼了声:“由不得你。如果不想让我动荆褚弋,你就好好听话,别想忤逆我。”
说完,“嘟”的一声,电话先被覃则明挂断了。
覃烟握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滑到腿上,神色恍惚,她揪紧胸前衣服,此刻沉重的心情压抑着自己的胸口,喘不上气。
覃则明什么事情就能干得出来,但是只要她听话,荆褚弋就还能好好生活。
下了公交车,覃烟去了趟“有缘宾馆”,房间还没退,她走到大厅柜台后打算再续上,发现身上没有钱,只能给封焱发了个消息。
Butterfly:转我两百,没钱打车吃饭了。
封焱回消息很快,不像荆褚弋回个消息要半天甚至一天,几秒的时间回复,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封焱这家伙把她消息置顶了。
F:[红包]
F:[对方转账:2000?]
F:大忙人,周末一起吃个饭?
Butterfly已领取你的红包。
Butterfly已接收你的转账。
封焱这会儿正在回宿舍午休的路上,一直到他进了宿舍,大约又等了三分钟,覃烟才草草地回复了句。
Butterfly:回头再说。
**
续完宾馆,她直接等到下午两点回到学校。
高三(4)班。
覃烟刚上完第一节课,班主任杨志华又来叫她去办公室。她刚前脚踏出教室,然后全班都挺默契似的一窝蜂地开始扎堆讨论她。
“覃烟是不是又惹事了?”
“我看像,我一附中的闺蜜告诉我说肖勖被人打了,都快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覃烟和肖勖闹翻了?”
“可能是没谈拢?”
覃烟也懒得理会那些碎言碎语的人,只言片语就把人的品格和生活定义了,那真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到了办公室,覃烟见到坐在办公室里的陈慧后,愣了下。
刚和覃则明通完电话,现在又让陈慧来当说客是吗?
杨志华见她站在门口没过来,便喊了声:“覃烟,有人找。”
“哦。”
覃烟晃过神,莞尔笑着走进去。
正在喝水的陈慧见人过来,立刻笑脸站起来:“阿烟。”
覃烟点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为什么陈慧来学校:“陈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慧将旁边地上放着的一大行李袋递给她时,覃烟都有些愣住了。
上次这种黑色大袋子还是覃则明给他的巨额现金。
这次不会又是上次同样的戏码吧。
与此同时,杨志华明显顿住了,同样也是僵硬的表情,他也以为是钱。
等到陈慧拉开行李袋拉链,笑意盈盈:“给你带的换洗衣服。”
原来是给她送来一堆衣服。
覃烟接过拉上拉链:“谢谢陈姨。”
陈慧看着他她有些消瘦了,心疼:“阿烟,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覃烟表情很淡:“不回。”
她见陈慧望了眼杨志华,欲言又止。
杨志华懂,在一旁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既然不是现金,他这才暗暗松口气坐下就着茶盅喝了口苦茶,“我去上课,你们慢慢聊。”
然后他拿着下堂课的教材出了办公室。
人走后,办公室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陈慧拉着覃烟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苦口婆心:“阿烟,听陈姨的话,回去吧,你在外面多受苦受累,要是夫人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
覃烟知道陈慧说这些是为了她好,但是她这次绝不能妥协。
她很清醒:“陈姨,这家我是不会回去,您也别劝我了。”
陈慧哀叹一口气:“你是不是因为覃泽宇他母子俩才不回家?”
“不是。”
在覃烟眼里,小三上位都不足以让她和覃家断绝关系,只是单纯不想见覃则明而已。
陈慧:“那天你砸了钢琴后,覃泽宇哭闹着非要你爸给他买新的。”
覃烟无所谓耸耸肩:“买呗。”
陈慧感叹:“是啊,你爸爸他确实给覃泽宇买了新钢琴。但是阿烟啊,你记不记得,你那天砸坏的是你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回到教室,覃烟有些恍惚,趴在桌上闭眼休息,好像那台钢琴是她妈妈留给她唯一的惦念了。
真是气昏了头。
覃烟睡到最后一节课,放学铃声响起,杨志华走进来宣布这学期第一次月考,安排在九月底,考完后就紧接着放国庆。
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覃烟。”
“有事?”
迷糊间,覃烟被人推醒,她睁开眼,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下腹有一种坠着千斤顶的沉重感,料想不对劲。
“覃烟,你不舒服吗?”
说话的是她的同桌,叫安西,个子小小的,扎着高马尾,鹅蛋脸,皮肤看上去软糯糯。
至于性格,她们之间除了同桌关系,接触的不多,偶尔帮她交作业。
应该是和荆乐是同一种类型的乖乖女吧,覃烟想。
覃烟靠在椅背上,淡漠回了句:“痛经前兆。”
无意间瞥见安西从书包里拿出一小袋红糖姜茶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覃烟扫了眼手心里东西,抬眸反问:“??你不怕我?”
“怕的吧。”安西眨了眨眼,抿抿唇,但是她也不能不管同桌吧,解释道:“我每次痛经都喝这个,挺管用的。”
覃烟礼貌回了句:“谢了。”
安西咧嘴笑了笑:“不客气。”
“安西,你走不走啊。”
这会儿,有个女生叫她,
安西回应:“来了。”然后背上收拾好的书包,看向覃烟:“我先回家了。”
覃烟点头,将椅子往前挪出了个道儿,“路上注意安全。”
安西一愣,随后化成了笑意:“嗯。”
等到人走后,覃烟盯了眼手里拿包红糖姜茶,唇角一弯,随即起身拿了水杯去接水。
回来后,教室里就只是剩下打扫卫生的值日同学。
覃烟走进去,目光瞥见了蓝色塑料垃圾桶里塞了个眼熟的黑色行李袋,因为是她的。
一男生哼着小调儿擦黑板。
“谁扔的?”
小曲儿的男生带着耳机,没听见,还在摇头晃脑。
覃烟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谁他妈踢我!”
男生摘掉耳机,扭头一阵吼,就在视线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覃烟时候,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覃烟问:“垃圾桶里的黑色袋子谁扔的?”
“啊?”
男生目光绕到她身后的蓝色垃圾桶里瞟了眼,拧眉说:“昊哥扔的吧,今天轮到他收拾桌椅来着。”
覃烟心里有了谱,她那袋衣服被周昊当垃圾扔了。
男生意识到覃烟冷下来的脸,小心翼翼问:“该不会是......啊!”
“哐当——”
还没把话说完,覃烟二话不说,就当众把手上的杯子朝着讲台那个方向扔过去。
保温杯砸在了讲台上发出激烈的碰撞的声音。
正在擦教室前黑板的周昊着实被吓了一跳。
周昊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要是那个保温杯砸他身上可不得了。
他猛然将视线落到教室后站着的覃烟身上,心知肚明,摔掉黑板擦,大步流星走到覃烟面前,居高临下看她:“覃烟,你又发什么神经!”
覃烟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依旧厉色不改:“我数三下,捡起来。”
教室里剩余的打扫的人就开始一阵唏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个包是覃烟的吧,我刚看她从老杨办公室提出来的。”
“那完犊子了,我刚看见周昊给人扔垃圾桶了,这不是活脱脱踩到了老虎尾巴。”
“别看覃烟平时沉默寡言,她狠起来那股劲儿,谁都不敢惹她。”
“她以前可是鹿海初中部的学霸女神啊,现在怎么变成鹿海高中部的混混。”
周昊恍若明白,嗤笑一声:“自己捡。”随后理了理衣服,走到后排的就近位置一屁股坐下,双脚交叠搭在桌面上,跟个二大爷似的。
见状,覃烟偏头嘴角一勾,轻哼一下,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从手提包里掏出新买的休闲云端,点了支烟,吸了口,吐掉。
她走到周昊面前。
周昊最近在肖勖那儿受了气,自然是情绪烦躁,抬着下巴,趾高气昂:“怎么了?又想拿烟来羞辱我?”
覃烟没说话,狡黠一笑。
突然间,橘红色的烟头猛然摁在了周昊的手边的书封面的名字上,距离不到1厘米。
周昊惊恐:“覃烟,你干嘛!”
她捏着烟头,抵在纸上,来回转圈捻着,几秒后,烧焦味溢出来。
周昊能感觉到手指旁边那股危险的热气,怕自己一动就烧到手指。
覃烟见他怂且害怕的举动,轻笑道:“别试图挑战我。”
她扔掉烟头,直起身,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周昊作势抬手握拳要揍覃烟。
覃烟神色一变,抬手一把握住,然后轻松一拧,胳膊被突如其来的反扭,骨头咔嚓声很明显,周昊尖声哀嚎。
“覃烟,你敢这样对我,小心我告诉勖哥,你背叛他,甚至还不把他放在眼里!”周昊咬牙瞪她。
覃烟松开手,语调轻飘:“背叛?不怕告诉你周昊。”
未等周昊疼完,她又立刻抓住他校服衣领,把人往前扯。
覃烟目光阴沉:“肖勖他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直接松开衣领,周昊没站稳,整个人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哀叹。
覃烟折回座位拿了手提包,然后又捞过垃圾桶里的黑色行李袋,转身朝门外走。
等她刚走到后门口,忽然人群里的班长在后面大叫。
“覃烟,今天轮到你值日!”
覃烟脚步停了,回眸笑,甩甩手,俨然一副无赖地痞的模样:“胳膊折了,值不了。”说完便潇洒抬脚离开了。
伴随着身后那群人的谈论,夹带着风飘进耳朵里。
“你们有没有觉得覃烟现在很像一个人。”
“像谁?”
“荆褚弋。”
“咱们学校19届的校霸?”
“嗯,人送荆爷,人狠话不多。”
覃烟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大步向前走,身后的闲言碎语,正前方的霞光万道。
她知道,没有人像他。
没有人像荆褚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