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崩溃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终归是没能忍下心来恨他对自己如此忽冷忽热。
荆褚弋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梦里抓住了,梦醒如人鱼泡沫,消失得干干净净。
说到底,对他这份病态的爱在她心脏里早就已经生根发芽。
覃烟抹了把眼泪,望着黑夜中荆褚弋消失的方向,弯下腰,胸腔闷闷的,喘了两口气。
真该死。
眼泪仍不停往外冒。
覃烟心里有种整个世界都塌陷的感觉,负气似的,她又直接把他微信和手机号码拉入黑名单。
她拨打了封焱电话,直接开门见山:“帮我查一下,他这几天见过谁。”
随即,对面传来重金属音乐和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覃烟眉拧了下。
那头,封焱见是覃烟打来的电话,直接扔掉酒瓶子,进了包厢洗手间,隔绝了与外界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手撑在盥洗台边上:“你刚才说什么?”
覃烟不难猜到封焱这家伙肯定又在某个声色犬马的场合嗨皮,大学生活还真是丰富精彩。
她难得好脾气重复道:“查一下,他这两天都见过谁。”
“查谁?荆褚弋?”
封焱开了免提,抽空点了支烟。
覃烟把扔掉的手提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沾上的灰尘,语气极淡:“你倒是明知故问。”
封焱气结,刚点上的烟被他掐断,掉在地板上,他说话重了些:“我是明知故问,可你覃烟呢,明知故犯!一个曾经坐过牢的人,他能给你想要的吗?!”
覃烟沿着河道走:“能。”
封焱听了不爽:“他连自己的一日三餐温饱都解决不了,你跟了他,只会是有上顿没下顿的。”
他继续抛出个问题:“你愿意?”
覃烟停住了脚步,沉默了,那河风吹来,其实她心底是有些排斥的。
封焱的话还在耳边绕。
“就算是你愿意跟他受苦受累,你问他愿意吗,你自己想想,这几天,你找他多少回,每次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
“他要是知道你是覃则明的女儿,他会搭理你?”
荆褚弋是知道。
她没告诉封焱。
覃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声:“封焱。”
“你说,我听着。”
封焱不再说话,只剩下重重的呼吸声。
她覃烟是天之骄女,生来不凡,家世背景是有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为了一个前途黑暗的人,她把自己支离破碎成这般模样。
覃烟望向那面波光粼粼的河水,声音低沉到被风卷走:“是我欠他的。”
就算是把她命拿走,剁碎了喂狗,她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覃则明把荆褚弋送进了监狱,她覃烟是他女儿,父债子偿,既然覃则明没有悔过之意,那就她来赎罪。
因为她毁了荆褚弋的人生。
封焱怒了:“少他妈给我扯这些狗屁理由!”
覃烟没心没肺地呵笑一声:“你不懂。”
“行,我不懂,受委屈了,别来找我。”
“嘟嘟嘟——”
这句话似乎点着了封焱的底线,还是头一会儿挂她电话。
覃烟这会儿将手心里紧捏的两百块钱展平,掏出钱包,放进去。
合上钱包的手顿住了,沉沉的目光落在了钱包里的那张深蓝色的蝴蝶标本上。
她眼底染上一丝伤感,指腹不由自主地抚上那个蝴蝶标本上,一下又一下。
这只蝴蝶是荆褚弋进南山监狱那天,她站在南山监狱外,它飞过来的。
她就觉得是个好的征兆。
为了让它能永远属于自己,她残忍狠心地托人把它做成了标本封存。
所以,就算是荆褚弋不喜欢他,但她不能够顺他的意。
绝不能。
**
晚十一点,金玉兰ktv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二楼卡座这边,然是清了场,却也不算安静。
宋林恺从烟盒里敲了只烟递过去。
荆褚弋慵懒地靠在软沙发里,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一撩,摆手:“戒了。”
“三年没见的好兄弟,这么不给面子啊。”
宋林恺说笑后,收回手,给自己点上一支,没多时,白烟雾从嘴角溢出。
他和宋林恺是鹿海二中一届的,三年前,宋林恺考上了大学,而他进了监狱。
物是人非昂。
这家伙现在还当起了老板,经营这么大一个场子。
荆褚弋默了会儿,直起身,轻笑,挑眉看他:“不给面子,这场子我早不来了。”
可只有他知道,一旦上瘾的东西,怎么能是说戒就戒的。
南山监狱不好,可以说是很糟糕,糟糕到他抽支烟都难上加难。
每次烟瘾犯了,他就去监狱小场地里坐平板支撑,只要身体没那迫切的感觉,剩下全是疲惫时,他就不想抽烟了。
宋林恺知道自己兄弟以前什么样儿,抓了瓶冰桶里的啤酒,开盖给他:“工作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这份外卖工作是宋林恺帮他搞定的。
没学历,没经验,这年头还真是不好找。
荆褚弋仰头灌了口啤酒,神色一片清明:“还行。”
没了以前大手大脚的生活,宋林恺还怕他不能适应,现在看来倒是想多了。
“你先干着,有机会,我托人帮忙,找个关系,让你回学校。”
说着,宋林恺握啤酒瓶,瓶口伸过去,继续道:“指不定你考个名牌大学,出来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就苟富贵勿相忘啊。”
荆褚弋痞笑了下,也没拒绝,瓶口和他瓶口碰撞轻脆声,爽朗地开口:“行啊,到时候没考上,就来投靠你,可别嫌弃。”
宋林恺白他一眼:“别来,进我这儿的都是本科及以上。”
荆褚弋知道是调侃。
“少来。”
两人一见面就聊了好久,酒过三巡。
宋林恺烟都抽了好几根:“出来这么几天,回过家吗?”
荆褚弋喝酒动作顿住了,喉结滚了滚,还是灌完那半瓶酒。
“没家。”酒瓶被重重磕到桌面上,他死死地握紧瓶身,视线变得黯淡。
宋林恺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恨意和愧疚。
“你妈还是不肯原谅你?”
荆褚弋扯了嘴角,轻笑一声,下一秒松开瓶身,边说着边弯腰俯身拿过宋林恺手边拿盒烟:“阿乐能走路,她才会考虑原不原谅我。”
见他抽出一支烟,宋林恺明白地把打火机扔过去。
接过,荆褚弋拢手点燃那支烟,打火机扔回桌面,他深吸一口,体会到尼古丁的麻痹作用,一时间没吐,烟雾从嘴角溢出,颓然。
闻言,宋林恺握紧了酒瓶,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嗒一声,来了火气:“当年是你爸出轨,是他干了丧天良的龌蹉事儿,凭什么让你来承担这一切!”
荆褚弋微微四十五度抬头,流畅的下颌线延伸至肩颈,缓缓吐出一圈烟,才一字一顿道:“因为姓荆,我是儿子,他是老子。”
血缘关系还在,就没法不愧疚和心痛。
**
覃烟没有回“有缘宾馆”,一千多的钱不够她花,吃饭住宿买换洗的衣服,哪样不需要钱。
沿着河道走了没多会儿,就下了雨,这才想起被抛弃的小黑伞。
她也没打算折回去寻找。
一路上淋了雨,走到了公交站台下躲了会儿。
她用仅有的钱坐了趟去旧街区的公交,去了海发路555号,荆褚弋所在的小区。
到了602,她也没敲门。
荆褚弋现在肯定不在家,索性席地而坐,不知道等了多久,脑袋昏昏沉沉,听见了一阵上楼的声音。
等到荆褚弋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他也没想到覃烟会在他家门口一直等他回来。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荆褚弋仿佛看见了一只受伤的小猫,蹲坐在自家门口,心里不是滋味。
蹲在地上的覃烟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荆褚弋居高临下的看她,覃烟把她的小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只看见一头湿漉漉的银灰色头发紧贴在身上,蜷缩在门边。
他蹙眉,扫了一圈都没见有伞的踪迹,刚才是下了雨,不过他回来的时候雨停了。
她淋雨了。
覃烟衣服带出来的雨水流到地面上,干了。
荆褚弋强迫自己不去看她,自顾自的掏出钥匙开门。
哪知,覃烟这会儿醒了。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乱糟糟的银灰色一缕头发贴在脸颊上垂落,她捋了捋,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发烫,身体发冷。
覃烟咳嗽两下,晕乎,嗓子现在像是吞刀子,她咽了咽口水,才温吞道:“我以为你是拼命三郎,要跑通宵。”
荆褚弋深邃低眼一瞥,面无表情:“身体吃不消。”
覃烟似有若无地点头,目不转睛地看他:“嗯。”
末了,她又问:“你这工作是宋林恺给你找的吧。”
荆褚弋神色一顿:“找人查我?”
覃烟没打算撒谎:“是,我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覃烟目光并未从他身上移走:“确认你没去找你前女友。”
怔了好一会儿,荆褚弋偏头嗤笑一声,垂眸,见这姑娘眼里全都是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了下她的头顶。
“我没有前女友。”
说完,荆褚弋不留恋收回手,将钥匙拧开门,可打不开,因为这姑娘背抵在他门上。
“你人往旁边挪挪。”荆褚弋好脾气地说。
“噢。”
覃烟还沉浸在“没有前女友”那句话里,这才缓了几秒,抬头看见他在开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这才站起身,可能是蹲久了,起猛了,眼前忽然一黑,感觉脑袋充血,头一低。
一头就往前载下去。
没有预想的疼痛。
覃烟虚弱的身体被荆褚弋接住了,握住双肩,撞了个满怀。
他触碰到她衣服那瞬,脸色变了,眉目皱了下,覃烟浑身都湿透了,还真是淋雨了。
真是只不听话的野猫。
此时,覃烟已经意识模糊了,靠在荆褚弋的身上,双眼紧闭,手揪紧他胸前的衣服,呼吸越来越沉,无意间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
这动作无疑是在勾人。
荆褚弋托着她柔软的身体,不让她滑下去,抬手将她贴在脸上的那缕银灰色发丝,小心翼翼地别到耳后,触碰到她滚烫的脸,脸色一变。
这时,怀里的覃烟动了动唇,未醒,低低呓语。
“荆褚弋,王八蛋,我不想看见你,不想......”
听到后,荆褚弋顿了几秒,眉梢逐渐上扬,抱着她的手更紧了。
安静时,头顶的感应灯骤然熄灭了,黑暗里,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幽深的眸子染上痞气。
寂静的楼道里,悠荡着一声清冽的柔笑,低头俯身,咬紧她露出来的一只耳骨:“口是心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