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王振东在操场上声嘶力竭的背诵，让黄云娜的小姨，南郊中学的音乐老师赵思雨，不由得惊讶地抬起头来。

鬼哭狼嚎，还以为是小混混们又打起来了。

王振东的名字，她是早有耳闻，曾经的尖子生，沉沦后改邪归正，老师们赞誉有加。不过，从心底里，她并不希望王振东和自己的外甥女发生点什么。

音乐上的交流，仅仅如此。

寒门子弟和音乐世家，又岂能门当户对。

“王振东，指点一下。”

王振东回教室时，又被黄云娜拦了下来。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继续跑，带着赤子……”

黄云娜唱着唱着，气喘吁吁。

“王振东，我说你这“赤子心”，怎么唱的撕心裂肺一样。你这唱法，我可唱不了，太累了！”

“赤子之心，不声嘶力竭，怎么会有生命的味道？”

王振东笑着放下了吉他。

这首后世传颂的名曲，黄云娜这种清灵的声音，的确有些不搭配，粗犷结实的声音更适合。

“看起来，你还挺文艺范的。你倒是说说，什么是生命的味道?”

黄云娜似笑非笑，看着王振东。

“生命的味道，不就是酸甜苦辣吗！”

王振东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些感慨。

“通过自己的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让爱好和事业结合起来，纵情燃烧、不忘初心，这就是生活中的甜了。”

“王振东，你这首歌写好了，一经问世，一定能一炮走红！”

黄云娜有些惊诧。没有想到，这王振东还是一个鬼才。

“到时候你要歌，我便宜点，保管你名扬天下。”

王振东心情舒畅，哈哈笑了起来。

这几天玩音乐，反而让他学习的注意力更集中。看来，劳逸结合才是王道。一味苦学，反而效果不佳。

“咱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还要收费吗？”

黄云娜白了王振东一眼，眼神里面的娇媚，能够杀死人。

“不收费，到时候让我亲两下，就算是收费了。”

不自觉地，王振东油嘴滑舌了起来。

“歌写的好，必须有所付出，你明白吗? 这叫尊重知识。”

王振东又变的一本正经。

他喜欢和女孩在一起的感觉，轻松自在，无忧无虑。可惜人总是要吃饭，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付出，给你当女朋友吗？”

“当女朋友，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王振东看了看周围，故意压低了声音。

“如果你答应的话，晚上到我宿舍，咱们关起门来，彻夜长谈。”

“就你那宿舍，脏的跟奥吉亚斯猪圈一样，谁敢进去？”

黄云娜红了脸蛋，她看着操场边上正在晾晒被褥床单的小姨，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搞音乐的，都是这么下流? 门晚上我给你开着，就怕你不敢来！”

不是有什么禽兽说过“不玩女人，怎么玩音乐”吗，王振东嘴炮打的凶，纯粹是嘴贱。

“能不能灯光弄的幽暗一些，让人想入非非？”

王振东又打起了嘴炮，自己都觉得无趣。

“要不要再给你放上英雄交响曲，壮壮胆子？”

黄云娜鄙夷地摇了摇头。连送上门的女朋友都不敢要，就会打嘴炮，无胆匪类而已。

“英雄交响曲? 我先喝点忘情水先！”

王振东哈哈一笑，拉起了二胡，正是刘华的那一段。

歌声、二胡声、欢笑声传来，正在晾晒被褥的赵思雨惊诧之余，皱起了眉头。

这个王振东，会玩乐器不说，还会写歌，他还有这样的才华？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去考音乐方面的学校? 非要选择普通高考，这不是舍易择难吗？

不过，王振东和自己的外甥女在一起，似乎是门不当户不对，很不合适。

弹琴唱歌可以，男女朋友绝对不行！

要不是看在王振东在学习上投入的背诵，她早就下逐客令了。

腊月二十九下午，黄云娜要回省城，特意和王振东告别。

“王振东，你为什么不考音乐学院？凭你的才华，完全可以过关！”

黄云娜的声音里，有一丝期盼。

“你高看我了，我不会去搞音乐，我想踏踏实实做些事情。”

王振东毫不掩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音乐，可以成为他积累财富的手段，但并不是他想从事的事业。

相比于音乐，他更喜欢干实业。

不是有那么一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吗？

“王振东，努力，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

黄云娜和王振东长久握手、拥抱、鼓励，毫不避讳男女有别。

“说好了，将来音乐上有难，你要帮我啊！”

“放心吧，江湖救急，义不容辞！”

王振东挥挥手，看着黄云娜和她小姨上车离去，心头竟然有些不舍。

万花丛中过，片叶……情不自禁沾身，狗熊掰棒子，这恐怕就是他最大的缺陷吧。

车上，赵思雨看着外甥女，目光炯炯。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王振东了？”

“小姨，你又说到哪里去了？”

黄云娜脸上一红，转过头去。

她心里希望，将来还能见到王振东吧。

细雨蒙蒙，王振东正在教室里学习。这已经是正月初四下午，学校还没有收假，即便是毕业班，也得是初七、星期一。

他是大年三十回的家，初二下午回的学校。算起来，休息了两天半，但复习没有停止。

敲玻璃声响起，他往教室外抬了抬头，杨雨晨的一张笑脸清晰无比。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不是来的更早吗？”

杨雨晨收了雨伞，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来到王振东面前，变戏法一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大苹果，递了过来。

苹果圆润爆满，条纹均匀，一看就是上品。王振东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过来，杨雨晨已经把苹果放在了王振东面前。

“春节快乐，请你吃！”

杨雨晨转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课本笔记，复习了起来。

王振东想说些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面。

他低下头，继续做张卫国给的卷子，每天一份，开学刚好做完。

天色慢慢黑下来，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杨雨晨收了东西，在位置上呆了几分钟，终于站起身来，背着书包，走到了王振东身旁。

“王振东，你能送我回去吗？”

王振东看了看外面，车棚里孤零零一辆自行车。

“那你负责晚饭。”

本来想拒绝，但身体却很诚实。

路灯晦暗不明，细雨使得路面干净，空气也变的清晰，丝丝寒风温柔。

“振东，你很快就要超过我了。”

杨雨晨搂着王振东的腰，身子保持距离。

“一点点进步而已。”

“王振东，我有时在想，你还是以前的王振东吗？”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的你太成熟，有些世故，像是缺少些什么。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桀骜不驯，放荡不羁，一身正气。”

杨雨晨的话里，充满了惆怅。

“人都会长大，这也许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王振东也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得到必然意味着失去，能量守恒定律。

县委大院旁，霓虹灯下，终于有一家饺子馆营业，二人进去坐下。

“点这么多，能吃完吗？”

听到杨雨晨一口气点了四五种水饺，王振东惊讶不已。

“不是有你吗？”

杨雨晨轻轻一笑，摆好了碗筷。

“你怎么过来这么早，不在家多呆几天？”

“家里天天来人，太吵，我就先过来了。”

杨雨晨搓搓手，脸蛋冻的红彤彤。

“你为什么那么努力，像发疯一样？”

饺子上来，杨雨晨给王振东夹了一个。

“我只是不想将来后悔，活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样子。”

王振东夹起碟子里的饺子，放进嘴里。

杨雨晨眼睛一亮，不自觉点了点头。

“你最讨厌的样子，说说。”

“为油盐酱醋去发愁，为鸡毛蒜皮去斤斤计较，为了利益没了底线……”

“所以你选择了奋斗，去杜绝生活中可能的庸俗。”

“你说的部分对。”

王振东沉默片刻，继续开口。

“我想自己身边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艰难的时候，能帮上他们。”

杨雨晨点点头，秀气地吃着饺子。

“王振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尚一些。”

“希望我能做到今天所说的话吧。”

王振东一边说，一边吃，不知不觉，饺子只剩下小半盘。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吃的八九分饱。

“要不要再来一盘？”

“不用，这几个解决掉，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王振东有些尴尬。端上来的饺子，他一个人就解决了四分之三。

“振东，问你句话，你喜欢过别人吗？”

杨雨晨看着王振东，幽幽的一句。

“你说的是男是女？”

“讨厌，你知道我说的是女孩。”

“我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等将来毕业了，有了经济基础，再说这些事情吧。”

“当你忙起来的时候，你还有时间去想这些吗？”

杨雨晨眼神里有一丝失落。

“希望有时间去想这些。”

王振东的目光中，也有了惆怅。

“希望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吧！”

“友情常在心间！”

“友情常在！”

二人举起可乐瓶，“当”的一声。

宋欣欣出来，买了些饮料回家，路过饺子馆时，不经意转头，看到王振东和杨雨晨有说有笑，心头一阵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