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的衣服都放在这个袋子里。”
“以后衣服脏了,记得自己换洗。”
“咱们的工资我都存在存折上了。”
“记住,千万不要丢掉,也不要给任何人。”
“密码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数字,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以后好好干活儿,少说话。”
“别人骂你,你不要回嘴,别人打你,你也不要还手。”
“等你老了,干不动活儿了,就拿着存折去找警察,让他们帮你买一间房子住。”
帐篷里,杨二丫蹲在杨大胆床前,小声地叮嘱着以后的事。
其他的工友都已经睡了,一天的疲累,令所有人都鼾声如雷。
帐篷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工地的灯光隐约投来。
借着着微弱灯光,杨大胆看着杨二丫,感觉有些不对,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二丫,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时这些都是你帮我的,你不想帮我了吗?”
他有些害怕地发问。
憨傻的他,平时都是杨二丫照顾,如果没有杨二丫,他不知道该怎么活。
“没有。”
杨二丫勉强微笑:“我只是跟你说一说,万一我哪天不在,你也能照顾自己。”
杨大胆眨了眨眼:“那没事,你又不会永远不在,我等你回来就行了。”
杨二丫没再说话。
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起身往帐篷外走去。
“二丫,你不睡觉吗?”
杨大胆问。
杨二丫回答:“没事,我待会儿再睡。”
杨大胆不再多想,偷偷闻了闻杨二丫枕头下的五香驴肉,便香甜地睡去。
帐篷外的空地上,杨二丫吹着秋风,看着满天星辰。
这个年代的夜晚,没有辉煌灯火,星空看的特别清晰。
万千星辰,犹如明亮的钻石镶砌在天幕之上。
横贯南北的银河都看的清清楚楚。
很美!
但她不留恋了。
什么都不留恋了,只想离开。
不,她挺喜欢这份安静的。
这是唯一留恋的东西了。
活这么大,一直处在苦痛折磨中,内心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祥和。
什么都不用怕了,什么都不用考虑了,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
那就再享受一下这安静。
然后永远沉寂。
她就这样一直坐着,望着星空,笑着,回忆着,可又什么都不愿想起。
所以的记忆,只是在脑海匆匆掠过,一秒都不愿多停留。
夜晚越来越冷,但她毫无所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大胆都睡醒一觉了,发现妹妹还没有回来。
他起身出来寻找。
“二丫,你怎么还不睡?”
“明天干活儿会更累的。”
他来到杨二丫身边,轻声发问。
杨二丫微笑:“现在就睡。”
她起身,跟着杨大胆回到帐篷。
刚躺在床上不久,杨大胆便鼾声如雷。
杨二丫却没有任何睡意。
她只是躺在床上,享受这份内心空空如也的平静。
直到,天色泛白。
要白天了。
再不走,就又要面对那无数苦痛,太可怕了。
她右手摊开,现出一直握着的一块锋利碎铁片。
然后握紧,在手腕儿用力划下。
早上六点。
陈军来到了工地。
其他工友都打了饭在吃,唯独杨二丫还盖着被子睡着,杨大胆蹲在床边。
“二丫,该吃饭了,吃完饭还得干活儿。”
看着熟睡的妹妹,他小声呼唤。
杨二丫无动于衷。
其他工友也没觉得什么。
昨夜他们虽然睡的沉,但也隐约知道杨二丫睡的很晚。
干了一天重活儿,又睡那么晚,早上醒不来很正常。
可陈军觉得不对。
杨二丫不是那种一点儿小事儿就放不下的人。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她彻夜不眠来消化,那就绝不是小事儿!
他走到近前,观察杨二丫的脸色,有点儿惨白!
“二丫!嗨!起床了!”
他推了推杨二丫。
“军爹你别推她!”
杨大胆护住妹妹:“她昨天睡的很晚很晚,肯定很累。”
陈军却更觉得不对。
他看向杨二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呼吸的迹象都没有。
再联想到昨天杨二丫的情绪激动,一股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你起开!”
他一把推开杨大胆,然后掀了杨二丫的被子。
顿时触目惊心!
和衣而卧的杨二丫,手腕儿上的鲜血早已染满被褥!
“卧槽!”
陈军险些吓疯!
惊呼一声,他急忙脱下外套,紧紧裹在杨二丫手腕儿上,然后将其抱起,冲出帐篷。
“车!哪儿有车!救人啊!”
他一边飞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同时寻找交通工具。
幸好,一辆给工地运水泥的141刚好经过,陈军直接将其拦下。
他抱着杨二丫坐在后面的拖车上。
司机看见杨二丫的情况,也不敢有任何迟疑,火速朝着医院疾驰。
路上,陈军抱着杨二丫,心都要碎了。
他以为杨二丫的自杀,是因为他!
是因为看到他这个该死的混蛋过的逍遥快活,所以心里不平衡,想不通,才走了极端。
他已经害死杨二丫的老爹了,如果再害死杨二丫,那罪孽就更重了!
“二丫!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坚持住啊!不要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要被天打雷劈了!”
“不管你心里有多难过,都不要怕,会过去的!”
“我向你保证,你会拥有所有人都羡慕的美好的!”
他用尽力气呼喊,泪水忍不住滴落。
来到医院,他将杨二丫送去急诊,自己则闯进院长办公室,用办公室里的座机打电话。
给周建国、陆有才、县长、范永康,等等他所有的人脉打电话。
让这些人给医院施压,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杨二丫!
院长吓的腿都软了。
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多大能量,竟然能动用全县所有的顶层人物!
于是,他亲自下场,并带领全院所有专家,只为救杨二丫一人!
一个小时后,杨二丫还在急救。
陈军在手术室外,忐忑不宁地等待。
杨大胆来了。
他浑身发抖,从走廊尽头颤颤巍巍地走来。
平时人高马大,强壮敦实的他,此刻像是要散架一般,甚至连目光都震颤欲碎。
而走到陈军面前,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军爹,二丫怎么了?”
“她流了好多血啊,她不会要死了吧?”
望着陈军,他瑟瑟地说道,然后泣不成声。
“军爹,二丫不能死。”
“她死了,就只剩我这个傻子了!”
“别人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是傻子。”
“二丫要是不在,我会很孤独,很害怕的!”
“别人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是傻子!”
“只有二丫会对我好,只有二丫能听懂我说话。”
“二丫不在,别人都不懂我,我也不懂别人,我……”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仿佛杨二丫不在,他的天就塌了。
世界上其他人都是聪明人,只有他是傻子。
他不懂别人,别人也不懂他。
他害怕所有人,可所有人却并不怕他……
“别怕!”
陈军蹲下,一把揪住杨大胆的衣领。
强忍着内心的无尽愧疚道:“二丫不会死,一定不会,妈的,她死了,老天爷都无法心安!”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工地的领导们都来探望,同时打听情况。
最后也都认为杨二丫走极端,是因为无法接受陈军过的好。
这让陈军更加自责。
领导们走后不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怎么样?”
陈军第一个冲过去询问。
“还好送来的及时,也幸好咱医院有血。”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正在输血。”
“等送到病房,你们就可以进去了,但不要吵她,让她好好休息。”
“等她自己醒来,就没有大碍了。”
院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他也吓坏了!
如果救不活杨二丫,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那些大人物交代。
陈军欣喜万分!
救活了!
万分不安的内心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这时,几个护士将杨二丫推了出来,陈军和杨大胆急忙跟上。
来到全院唯一一间私人病房,护士将杨二丫小心翼翼放到病床上,便起身走了。
陈军和杨大胆坐在一旁看着。
洁白的病床上,杨二丫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破烂衣服,脸色惨白。
手腕儿裹着纱布,同时输着血。
陈军握拳,不忍直视。
内心依旧有着无法承受的愧疚!
甚至不知道等杨二丫醒来,该如何面对!
一直等到晚饭时分,杨二丫才醒来。
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睫毛动了动,把一旁的杨大胆激动的站了起来。
陈军却惊慌失措,本能跑到门外,并叮嘱杨大胆不要说他来了。
一来不敢面对,二来,怕又影响杨二丫的心情。
杨二丫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