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这个没人性的畜生,怎么会这样说话?”
“好像有人性了?”
呆呆看着陈军,杨二丫脑子转不过来。
陈军此刻那懊悔、自责,甚至伤感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在她的记忆里,陈军是个没心没肺到六亲不认,丧尽天良的家伙。
绝不可能在他脸上出现懊悔自责的表情!
那他现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后悔害死她爹了?
杨二丫猛烈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军这畜生,绝不可能后悔。
此刻的低落,只能是因为沦落到搬砖,以及曾经吃过不少苦头,导致曾经的嚣张气焰被磨平了!
也就是怂了!
她甚至猜想,陈军该不会是因为太混蛋,被家人赶出来了吧?
又因为混蛋的为人,在外面碰了不少钉子,挨了不少毒打!
加上一无是处,也肯定没少挨饿。
可谓饥寒交迫,人人喊打,丧家之犬!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怂到这种地步!
想着这些,她嘴角勾起满意笑容。
王八蛋,你也有今天?
解气!
另外,既然陈军怂了,那她报仇就更容易了。
在老爹上吊自杀那天,她就发过毒誓,此生若不能为老爹报仇,誓不为人!
至于如何报仇,当然是以命偿命!
只有弄死陈军,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现在陈军落在她手里,又怂的如同丧家之犬,那有的是机会弄死他!
这时,陈军已经装好一车砖,准备推到远处的墙边。
“等等!”
杨二丫叫住陈军。
“你是男人吗?装那么点儿砖好意思吗?”
看着陈军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小车,杨二丫故意为难。
“继续装!”
“装到我满意为止!”
她拿出领导的气焰下令。
陈军眨了眨眼,轻笑道:“不用吧?少装点儿多跑几趟也一样,再说我这装的也不少了。”
见陈军竟然敢反驳,杨二丫顿时瞪圆眼睛。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怒斥:“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去告诉队长,让你立马滚蛋!”
说完,她扶着双腿,有些艰难地直起腰板,又抱起双臂,凶狠又得意地看着陈军。
她认为陈军既然沦落到这种地步,那就一定很珍惜这份工作。
以陈军的无能,除了卖苦力,再无其他工作可以胜任。
而整个县城能靠苦力赚到钱的,只有这里!
所以,她认为陈军没得选,只能任由她摆布。
陈军也在看着杨二丫,目光忽然温柔如水。
是因为心疼产生的温柔!
刚刚杨二丫那艰难起身的样子,明显是累的。
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不知道在工地干了多少年的重活,怎么可能不累?
看看她粗糙的手掌。
看看她胳膊以及裸露的小腿上的伤痕。
无法想象,这个女孩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
而这一切,都是陈军导致!
要不是他,扬大袄或许还活着,杨二丫起码可以无忧无虑跟着扬大袄放羊。
说不定还能找到个不嫌弃她羊倌儿老爹的家庭,嫁为人妇。
毕竟杨二丫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漂亮,又能干!
反正,绝对不用这样起早贪黑地干重活!
“你个臭流氓!”
“少用这种恶心眼神看我!”
杨二丫被陈军的眼神气的发抖。
又指着陈军的小车道:“赶紧搬砖!不然我现在就去告诉队长!”
“好好好,我装。”
陈军好声好气,又温柔地看了眼杨二丫,弯腰开始搬砖。
杨二丫要气死了!
这个死性不改的臭流氓,都这么多年了,还惦记她!
你家人不是看不上我吗,干吗还惦记我?
丧尽天良的东西!
她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陈军!
不过她忍住了。
她要在弄死陈军之前,先累他个半死,好好折磨他一下!
对于陈军给予她的屈辱和血仇,即便死的太轻松,也不能让她解气!
接下来,陈军又在已经装满的小车上码了好几层砖,直到再装的话,小车就无法平稳前行才停止。
然后,他推着将近一车半的砖头,往墙边走去。
看着这一幕,杨二丫终于露出笑容!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终于轮到我欺负你了!
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二丫,你干嘛这样对他,他会打断我鼻子的!”
杨大胆惊慌失措地提醒杨二丫。
他躲在杨二丫身后,要吓疯了。
“哥你别怕!”
杨二丫拍了拍杨大胆胳膊。
又看着陈军的方向道:“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他就是一只丧家之犬,过街老鼠。”
“他不敢再欺负咱们!相反,他只能被咱们欺负!”
“看着吧,我会让他血债血偿的!”
听着妹妹的豪言壮语,杨大胆不怎么理解,但惊慌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之后,杨二丫继续为难陈军。
别人一次推一车砖,陈军一次推一车半。
而且在杨二丫的催促下,走的还比别人快。
此刻才上午九点,距离中午休息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这样拼命干活儿,还不累趴?
于是,陈军成了整个工地最拼命,最勤快的工人!
推着溢出好几层的砖头,健步如飞地来来回回。
不少人还以为陈军在争当劳模,想得一朵小红花呢!
而杨二丫,笑得越来越开心,过足了玩虐仇人的瘾。
陈军却毫不在乎。
甚至觉得杨二丫对他的报复太轻!
“唉,要如何才能赎清前世的罪孽!”
“如何才能得到杨二丫和杨大胆的原谅!”
“如何才能弥补对这一家人的伤害!”
一边卖力干活儿,他一边望天感慨。
两个多小时后,杨二丫笑不出来了。
因为陈军依然在健步如飞。
那笔挺的身姿,风淡云轻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疲累痛苦。
甚至脸上连一丝汗水都没有!
“见鬼了!”
看着又走回来,装了一大车砖的陈军,杨二丫瞠目结舌地呢喃:
“这混蛋的身体到底有多好?”
“难怪能当恶霸!”
她很不服气,准备变本加厉地折磨陈军!
“吃饭啦!”
就在这时,远处的营区传来做饭大师傅的叫喊。
整个工地顿时欢腾起来。
所有人放下工具,停止干活儿,笑呵呵朝着营区走去。
陈军也停止干活儿,跟着杨二丫和杨大胆走去。
营地就在工地的北边,由五个帐篷组成。
其中一个是厨房,剩下四个都是宿舍。
几十号工人从宿舍里拿出自己的金属大茶缸,在厨房门前排起长队。
打好饭后,或返回帐篷,或找个树荫凉,坐下吃了起来。
伙食很差。
毫无油水的白菜豆腐汤,两勺小米饭。
注意,不是大米饭,而是小米饭,也就是谷子饭。
而且一人只能领拳头大的两勺,多了没有!
这个年代的工地,就这伙食,对于普通工人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陈军由于是新来的,没有自己的饭缸,只能跟厨房借了个碗。
盛好饭菜,他跟着杨二丫和杨大胆进了一间帐篷。
住了将近二十人的帐篷,阴暗潮湿,臭气熏天。
关键是男女混住。
像杨二丫这种小姑娘,并没有特权,也得跟一帮大老粗住在这里。
一上午的重体力活下来,所有人都饿疯了。
此刻都在狼吞虎咽。
杨二丫也暂时忘了仇恨陈军,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埋头吃饭。
杨大胆坐在杨二丫旁边,陈军坐在对面。
看着一大碗白菜豆腐小米饭,陈军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太难吃了。
白菜就三四条,豆腐五六块,剩下全是汤。
关键连盐都不舍得放,寡淡无味。
小米饭团更是含着不少泥沙,吃进嘴里把牙磨得噌噌响!
吃惯了大米白面,大鱼大肉的陈军,实在难以下咽!
同时,他也更加心疼杨二丫和杨大胆。
这兄妹俩,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都是被自己这个孽畜害得!
“啪!”
杨大胆忽然放下饭缸。
他的一缸子饭,在不到两分钟的风卷残云下,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一口汤都没有剩。
饭缸内部比洗了都干净。
可他显然没吃饱,正直勾勾盯着吃饭的杨二丫。
杨二丫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一个小米饭团,放到杨大胆的饭缸。
杨大胆也毫无表示,埋头吃了起来。
显然,兄妹二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操作。
每次吃饭,杨二丫都要分一半食物给饭量重的傻哥哥。
可她干的活儿,却跟傻哥哥一样重。
陈军打量杨二丫的身材,已经骨瘦如柴,连十四岁那年都不如。
“唉。”
他心里叹气。
想着先改善一下二人的伙食吧。
“那个,我不饿,你们吃吗?”
他将自己的饭碗推出去道。
杨二丫又愣住。
她愕然看着陈军,无法理解。
玩儿命似的干了一上午重活,会不饿?
这畜生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她并不知道陈军以前大鱼大肉的生活,光是肚子里的油水,也能撑十天半个月了。
关键就算不吃,也不用送给她吧?
不知道跟她有血海深仇吗?不知道她正在为难报复他吗?
所以,她觉得陈军不是不饿,之所以把饭菜给她,只是想讨好她,以让她原谅他当年的罪孽!
“哗!”
一把将饭碗夺过,杨二丫用鼻孔瞪着陈军道:
“你少在这儿假惺惺!”
“无论你做什么,都别想让我原谅你!”
“除非一命抵一命!”
说完,她将碗里的饭菜分给杨大胆一半,自己也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
杨大胆看了眼陈军,见陈军没有要揍他的意思,也疯狂扒饭。
那样子,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吃过饭,兄妹二人又一人盛了一缸子热水喝完。
然后休息了二十来分钟,便继续干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