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有点儿意思。”

目光从桌上的钞票移到陈军脸上，范永康产生了浓厚兴趣。

那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与之前对陈军的轻视判若两人。

“抽烟吗？”

他甚至主动给陈军递了支香烟。

陈军瞄了眼烟盒。

三五香烟，也是进口烟，在这个年代，跟希尔顿差不多级别，都很高端。

他接过香烟，点燃，熟练地吐了几个烟圈。

虽然很不愿跟范永康这种人打交道，但毕竟有求于人，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小伙子，听说你是养猪的？”

“能靠养猪发成这样，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了不起！”

范永康又夸了陈军几句，实则是想套陈军的底细。

他最喜欢跟有钱人打交道，尤其陈军这种愿意送礼，而且出手阔绰的有钱人。

所以他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厚的家底，前景如何。

如果是那种能够长期送重礼的类型，那他就要更加重视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长期给自己送大礼的人呢？

“范老弟！”

就在陈军准备答话时，田抗美先一步开口。

他看着范永康那眼睛冒光的样子，有点儿慌了。

范永康显然对这十万块心动了，如果真的给陈军两个国营厂名额，那他的脸往哪儿放？

他可是国营厂厂长，连陈军一个无名小卒都搞不定，岂不是被人看扁？

另外，他虽然跟陈军无冤无仇，但却是李兰老公的舅舅，而且他有把柄在李兰手里。

所以，他必须帮李兰阻止陈军拿到国营厂名额。

“你太瞧得起他了！”

瞟了眼陈军，田抗美一脸轻蔑地跟范永康解释：

“养猪能有多大出息？何况养那么多。”

“风险太大太多了。”

“稍不留神，就可能全部死掉。”

“今天赚钱，明天赔的倾家荡产，这种买卖，没前途！”

“更何况。”

他又看了眼身旁的李兰，接着对范永康道：

“更何况这小子是个非常不着调的人，做事经常胡来。”

“你别看他现在出手大方，实际上根本没多少钱。”

“他是赚到钱了，但竟然都拿去买了房子，还是深圳的房子！”

“两年买了两套，自己不住，干放在几千里外交物业费。”

“你说他这种人能靠谱吗？”

田抗美是从李兰嘴里听说了陈军买房的事儿。

觉得很可笑！

他虽然是厂长，但同样没有看出房市的前景。

甚至没有投资房市的概念。

因为在这个年代，国内欠发达地区，根本就没有房市这个市场！

买房需求微乎其微，自己住的房子都卖不出去，何况再多买几套去卖？

就算能卖出去，也不赚钱！

所以，他觉得陈军这做法，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胡搞。

“哦？”

听着田抗美的话，范永康皱起眉头。

对陈军的兴趣大打折扣。

他同样不理解买几套房这种行为。

而且还是买几千公里外的房子。

要么卖不出去，要么卖出去赚不了钱。

自己住吧又住不了那么多。

尤其他这种有固定办公地方的厂长，根本无法到几千公里外长期居住。

综合这些因素，陈军的买房行为就更显得奇葩。

就像吃饭用一双筷子就足够，陈军却非要拿好多双，除了浪费钱，毫无意义！

“对对对！他的钱都买房了！”

见范永康现出对陈军失望的神情，李兰急忙帮腔：

“他从小就这样，尽干蠢事儿！”

“我们全村都笑话他二十多年了！”

“而且他手里真的没多少钱，这十万也是硬着头皮在装腔作势！”

“范厂长你可千万别信他，信他倒大霉！”

说完，她抛给陈军一抹挑衅般的眼神。

她来就是看陈军失败的。

此刻见陈军纵然拿了十万块，也无法说动范永康，心情大爽。

范永康眉头皱的更紧。

看陈军的眼神，从之前的兴致盎然，变成了好笑。

仿佛在看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

“小伙子，看来我高估你了。”

他失望摇头：“买那么多房子干嘛？又不住，也不赚钱，卖都卖不出去，真是搞不懂你。”

“毫无商业头脑啊，完全是乱来！”

“恐怕你养猪赚钱，也是靠运气吧？”

“我就说嘛，养猪怎么可能赚大钱，原来是老天爷照顾。”

“这可维持不了多久啊！”

他给陈军下了定论。

只是靠运气好赚钱，没有真本事，也维持不了多久。

那就不符合他的期望。

“小伙子，带着你的钱走吧，我是不会给你名额的。”

范永康开始撵人：

“先不说我看不上你这十万块，光是冲着田厂长的面子，我就不能给你。”

“怪只怪你太天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话毕，他再度无视陈军，继续跟田抗美聊天。

田抗美也瞥了陈军一眼，露出鄙夷微笑，然后同样无视。

陈军微微凝眉，有些出乎意料。

十万块都打动不了范永康？

这货跟田抗美的关系这么好？

“咯咯咯咯！”

李兰突然笑了。

又一次坏了陈军的好事！

想靠送礼突破她和田抗美的阻拦？痴心妄想！

看着陈军没人搭理，独自发愁的样子，太开心了！

“怎么样？是不是绝望了？”

激动之下，她更尽情地嘲讽陈军：

“你不是有钱吗？不是出手大方吗？”

“再加钱啊！”

“可惜你没有多少钱了！”

“除了这十万块，你剩下那点儿，还得租地盖猪圈吧？”

“把钱都拿出来，就没钱养猪了，不拿吧，又租不下那块地！”

“我都替你愁哟，咯咯咯……”

她笑得花枝乱颤，开心极了。

好半天才缓和了一些，又高傲凶戾地看着陈军道：

“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把所有钱都拿出来，范厂长也不会搭理你！”

“不光因为范厂长是田厂长的朋友，更因为田厂长给范厂长的好处，远超你这十万块！”

“瓶瓶厂有一批废旧机器，还有积压了将近十几年的玻璃制品，田厂长全都送给范厂长了！”

“好几个车间的东西呀，你比得了吗？”

“回家吧，二傻子！”

说到最后，李兰咬牙狞笑，毫不掩饰高高在上的骄傲，以及玩虐陈军的快感。

“呵呵，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田抗美白了陈军一眼，鄙夷轻蔑。

范永康也看向陈军，表情甚至有些厌烦。

“怎么还不走？”

“等我叫保安吗？”

“快出去！”

他突然厉声怒斥！

田抗美给他的那些大型机器和玻璃制品，价值绝对不止十万。

再加上跟田抗美的友情，他当然会选择帮助田抗美。

之前他以为陈军不简单，所以有些兴趣。

现在，他只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靠谱不着调的傻子轰出去。

正好可以用这个方法，表示他对田抗美的坚定支持！

陈军坐着没动。

他面无表情，只有眼底跳跃着凶冷。

终于搞清楚了，范永康不光跟田抗美是朋友，而且还收了不少好处。

难怪这么难啃！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

加钱！

只有利益足够大，超过田抗美给范永康的好处，以及友情价值，才能拿下名额。

可李兰说的对，他手里没剩多少钱了。

满打满算四十万存款，要留出五万块租地，还要在之后的两千头养猪上大笔投入。

剩下的，根本不足以让范永康倒向他这边。

“范厂长，看来他不想走，想挨揍啊！”

见陈军迟迟不动，李兰又乐了。

“这家伙在我们村儿很狂的，流氓恶霸的那种！”

“您正好帮我们出口气，为民除害！”

想着陈军要挨揍，她更加开心解恨。

这一天，简直大快人心！

范永康怒视陈军，然后走向办公桌，准备用座机叫保安。

田抗美叼着烟，戏虐地看着陈军，老脸同样满是胜利者的快意高傲。

陈军握紧拳头。

这些家伙，是非要逼他放大招啊！

本想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这个大招。

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

那就豁出去了！

“范厂长！”

他转头看向范永康，嗓音洪亮：

“十万块您看不上。”

“那这个呢？”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钢笔和白纸，趴在茶几上写了起来。

写了一张欠条。

数额一百万的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