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娇娘随手把毽子往上抛了一下,又信手接住,笑道:“燕飞,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人什么吗?”
她也不是真要顾燕飞答,立刻自问自答:“装!”
“她们太‘装’了!”
“明明大家都是人,两只脚踩在地上,却非要装作九天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韦娇娘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又把毽子抛了抛。
“有道理!”顾燕飞觉得韦娇娘说话真有意思,笑得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笑靥如花。
燕飞可真漂亮,像朵花似的!韦娇娘在心里发出由衷的感慨,豪爽地拍拍顾燕飞的肩膀,狡黠一笑,用拇指指指自己说:“看我的。”
她会帮燕飞的!
韦娇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灿如晨星。
顾燕飞觉得她听懂了,又似乎有一点点没听懂。
但是看韦娇娘这么高兴的样子,她说得应该是好事吧!
“嗯。”顾燕飞笑眯眯地又点点头,“看你的了!”
韦娇娘仿佛被喂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更精神,也更欢畅,挽着顾燕飞美滋滋地又回去了。
一阵凄凉婉转的琴声在山林间幽幽响起,如泣如诉,缠绵动人……
韦娇娘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路芩,我们玩击鼓传花吧!”
她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路芩与韦娇娘是多年的手帕交,韦娇娘翘起尾巴,路芩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默契地接口道:“这里没鼓,我们去弄个铜锣来。”
路芩脸上绽出异常灿烂的笑容,跃跃欲试。
“铜锣好啊。”韦娇娘愉快地打了响指。
她倒要看看是琴声响,还是铜锣更响。
两个姑娘家精神抖擞,说干就干,没一会儿就真寻了个铜锣来。
顾燕飞和其他几位姑娘起初有些懵,渐渐地,也品出了味,隐约猜到韦娇娘是在与那些世家女较劲呢。
有趣!顾燕飞也来兴致了,感觉与大伙儿一起搞事的感觉真好。
她笑得更欢,晃了晃手里的毽子,笑吟吟地说道:“我们拿这个毽子当花球怎么样?”
顾燕飞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可。
姑娘们很快就站成了一个大圈,第一轮由韦娇娘背过身负责击锣。
“铛!”
一记震耳的铜锣声响彻山林,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铜锣声轻轻松松就压过了琴声,原本那种凄婉柔美的意境荡然无存。
围在琴案周围的几个世家女不由蹙起了眉头,斜眼朝韦娇娘她们瞟去,露出不快之色。
“快快快……”
“传得快一点!”
路芩等人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传毽子。
那个毽子成了烫手山芋,由顾燕飞传给路芩,路芩再传给她表妹,一个传下一个,越传越快……
与此同时,铜锣声“铛铛”不止,韦娇娘越敲越起劲,锣声的节奏越来越快。
连带弹琴的人也受了影响,旋律与节奏被她带偏,越弹越快,越弹越急……
“铮——”
弹琴的手一抖,一根琴弦蓦地断开。
琴声也戛然而止,唯有琴上剩下的几根弦还在低低地嗡鸣着。
断弦,委实不详!
几个世家女脸都黑了。
不远处的铜锣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有人愉快地喊着:“毽子落路芩手里了!来来来,路芩来一段回转螺旋踢!”
又是一阵嬉笑起哄声传来,那个弹琴的姑娘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曾妹妹,你的手没事吧?”庾朝云温柔地去检查对方的手,轻轻地抚了几下,“我也带了琴……”
她刚抬气手想招来丫鬟,又怔住,目光看着某个方向,低喃道:“……大皇子在看她。”
庾朝云的声音很低,却又恰好让周围的所有姑娘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一出,其他世家女都齐齐地朝楚翊所在的棚子望了过去,也包括那位刚刚弹琴的曾姑娘,目光微凝。
果然——
坐在酒案后的楚翊正静静地注视着顾燕飞的方向,唇畔含笑。
众世家女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顾燕飞,只见顾燕飞恰好将那刚入手的毽子又飞快地抛了出去……
曾姑娘的脸色更不好看,编贝玉齿将下唇咬得发白,轻声道:“疯疯癫癫。”
“女子当娴静温良,静如莲……”
这话说得不轻不响,她是有意说给那些疯丫头听的,但是话没说完,就听又是一声震耳的铜锣声响起,直接把她的话尾给掩盖了过去。
韦娇娘抓着鼓槌又开始敲锣了。
简直是无赖!曾姑娘气得胸膛起伏不已,忍不住再去看楚翊,心里还抱着一丝丝的期望,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不悦。
然而,楚翊在笑。
笑容如暖阳,止不住地从他眼里溢出来,在那俊美如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远处身在猎台的楚佑也同样在看着楚翊,目光阴鸷如枭。
自从楚翊归国,自己就事事不顺。
这些挫败一次次地在提醒着自己,是自己之前太大意了,让楚翊活着回到了京城。
“铛!铛!铛!”
响亮的锣声节奏明快,一下下地如同铁锤般重重地敲击在楚佑的心口。
楚佑变得更烦躁了,眉宇深锁,俯视着下方那群嬉笑玩闹的少女。
“王爷,山里冷,您穿得这般单薄,小心着凉。”
后方传来了袁哲关切的声音。
袁哲缓步上了高高的猎台,猎台的风很大,强劲的山风将他身上的披风吹得鼓鼓的。
他想给楚佑披上一件斗篷,却被楚佑抬手拒绝。
“本王不冷。”楚佑淡淡道。
他何止是不冷,还觉得热,体内似有一股燥火在疯狂地流窜着,无处发泄。
袁哲也就没强求,走到了楚佑的身边,低声问道:“王爷,您真的不知道燧发枪改进了?”
说着,他复杂的目光准确地投向了下方楚翊所在之处,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思绪飞快转动。
若是先帝在位时就改进了燧发枪,不可能不告诉康王,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指向了今上,是今上设法改进了燧发枪。
令袁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今上登基才不满一年而已,登基以前也没有担过任何和火器有关的差事。
先帝一直防着今上,也不可能把这种至关重要的差事交到今上手上。
“……”楚佑默然不语,心中同样不解,一抹浓重的阴云涌上他的额头。
说句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他完全不知道,像是在胡说八道。
但是,他确实一无所知!
楚佑的脸色又沉了三分,眸色森森。
知康王如袁哲从他阴沉难看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心中默默叹息。
这宽阔的猎台上只有他们两人,一片空旷寂静,僵硬的气氛无声地蔓延着。
没有树木的遮挡,山风愈发强劲,宛如龙啸,吹乱了两人的衣袍。
袁哲抿着嘴,脑筋转得很快。
他没有再去挑战楚佑的脾气,直言道:“若是连王爷也不知道,那么,会不会是皇上得到了太祖皇帝的手札?”
“我曾听太后娘娘说,太祖手札遗失了一部分……”
楚佑本来心不在焉,闻言,修长的身躯猛地一震,转身看向了三步外的袁哲。
表兄弟俩面面相对,皆是神色凝重。
“皇祖父的手札确实遗失了一部分……”楚佑轻声道,拧眉深思着。
太祖皇帝雄才伟略,无所不能,乃天降神人,一呼百应,他不仅建立了大景朝,还研制和改进了许许多多利国利民的东西。
在大景百姓的心目中,太祖皇帝是堪与孔圣人并列的人物,足以流芳百世,永载史册。
太祖皇帝是楚佑的皇祖父,在他驾崩时,楚佑还未出生,自然就从未见过太祖皇帝。
他对太祖皇帝的了解,要么来自太祖皇帝的《起居注》,要么就来自于先帝、袁太后、太傅以及朝臣们。
楚佑若有所思地在猎台上踱了几个来回,原本起伏飘忽的心神渐渐地沉淀了下来,目光遥遥地望向了东方,京城的方向。
“本王曾听父皇说起过一些关于皇祖父的事。”楚佑在脑海中搜寻着过去的记忆,整理着思绪,“皇祖父研制出来的东西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些水银镜、风车、怀表之流,在他晚年,又有了一些惊世之作,其中也包括了新的火器,只是隐而不发。”
袁哲紧紧地盯着楚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父皇说,皇祖父过世前的几年,变得很焦虑,时不时地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写了一大堆手札,但发起火来,又会把那些手札给撕了,嘴里念叨着,说科技树点错了会歪云云。”
“那些古里古怪的话也没人听得懂,当时父皇差点以为他……”疯了。
楚佑抿住了唇,把最后两个字咽了下去,眸色更深,记忆回到了好几年前。
他所知道的这些,是几年前一次先帝醉酒时,他偶然听到先帝说的一些醉言醉语。
那天是太祖皇帝的忌日,先帝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哭诉起太祖皇帝总嫌弃儿子们无能又无用,说太祖皇帝死前还嘀咕着,蒸汽机、纺织机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们也是浪费,抱怨怎么连孙子辈也才学平平,总不至于他还得等重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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